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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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霍诺拉,一个如此年迈、生于一个遥远世界并在那儿长大的人,一个对罗马纪念碑的照片是如此熟稔的人,在一定程度上来到罗马犹如回归故里一样。当她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一张哈德良 [41] 之墓硕大的棕色照片挂在她的卧室。每每在熟睡之前,或者在饱受疾病痛苦的煎熬时,那鼓一般的形状和狂热的天使会在她的梦幻中牢固地占有一席之地。在后厅有一幅天使桥的画,有两幅硕大的帝国广场废墟的照片按房间一间一间地往回挂,最终挂在厨师的房间里。这样,她对一部分的罗马就十分熟悉了。但是,在罗马干什么呢?去看教皇。在美国运通公司办公室,霍诺拉询问怎么才能去觐见教皇。他们出于对年长的她的尊敬,竭尽全力帮助她,送她到美国学院去见一位牧师。牧师谦恭有礼,对此事有兴趣。觐见教皇可以安排。她将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收到邀请。她将穿黑色的衣服,戴帽子。如果她希望得到祝福的圣牌,他能够介绍一家商店—他给了她商店的地址—在那儿有各种各样的圣牌卖,打八折。

他非常乖巧地解释道,虽然教皇说英语,但他讲英语要比他听懂英语顺畅得多。如果他忘了给她的圣牌以祝福,她可以认为他的接见本身就是一种祝福。霍诺拉当然反对佩戴圣牌,但她有许多朋友非常珍惜圣牌的祝福,所以她买了不少。一天夜晚,她回到她的pensione[42] ,有人递给她一张来自梵蒂冈的请帖,通知她第二天上午十点教皇将接见她。她早早地起床,穿戴整齐。她打了一辆出租车到梵蒂冈,在那儿,有一个穿着完美无瑕的晚礼服的男子询问了她的名字,并要了她的请帖。他宣布她的名字为“花母笑” [43] 。他请她脱去她的手套。他的英语夹杂着浓重的当地口音,她没法听懂。他花了好大劲给她解释在教皇面前是不能戴手套的。他带领她走上楼梯。她不得不停下两次歇歇脚,喘口气。他们在接待室里等待了半小时。十一点钟之后,当第二个侍从打开几扇双扇门,引领她走进一间偌大的客厅,她便看见教皇站在他的皇座旁边。她吻了他的戒指,坐在一张第二位侍从给她端来的椅子里。她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张托盘,托盘里放着几张支票。她没有想到在觐见教皇时,他们会希望她给教会捐献点钱。她在拖盘里放了几里拉。她并不羞赧,她感觉她自己正面对罗马教皇,那是宏伟地组织起来的力量的核心。对教皇,她是怀着真诚的敬畏的。

“你有几个孩子,夫人?”他问道。

“啊,我没有孩子。”她大声地说。

“你家在哪儿?”

“我来自圣博托尔夫斯,”她说,“那是一个小村子。我想你并不曾听说过它。”

“圣巴托洛梅奥?”教皇戴着极大的兴趣问道。

“不,”她说,“博托尔夫斯。”

“法诺的圣巴托洛梅奥,”教皇说,“萨维利亚诺的圣巴托洛梅奥,麻风病使徒巴托洛梅奥,巴托洛梅奥·卡皮塔尼奥,阿米德家的巴托洛梅奥。”

“博托尔夫斯。”她敷衍地重复道。她突然问道:“你见过美国东部的秋天吗,教皇?”他微微一笑,对此似乎很有兴趣,但他没有说话。“啊,那真是一种灿烂无比的美景呀,”她惊呼道,“我想在世界上别的任何地方都没有这样的风景。那是象征收成的金黄色。当然啦,树叶是没有什么价值的,我这么年老体衰了,只能出钱雇别人来为我耙树叶,烧树叶,啊,那树叶是多么美丽呀,它们给人一种富有的印象—啊,我并不是唯利是图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望出去到处是一片金黄色的树,到处是一片金黄。”

“我要祝福你的家庭。”教皇说。

“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