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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二日,星期日

“他现在化为乌有啦。”哈利旁边的人说着,画了个十字。他看起来威风凛凛,皮肤晒得很黑,眼睛是浅蓝色,让哈利想起染色的木料和褪色丹宁布。他的丝质衬衫领口敞着,脖子上挂了一条粗金链,雾面的粗链在太阳下微微闪烁。他的鼻子满布细细的血管,稀疏头发底下的褐色头颅亮得像颗撞球。罗德·柏尔克有双生气勃勃的眼睛,让他近看之下更显年轻,不像七十岁的人。

他一直喋喋不休,说得很大声,显然也不因为人在丧礼上就有所收敛。他的诺尔兰口音在圆顶天花板下回荡,大家却连回头瞪他一眼都没有。

他们出了火葬场以后,哈利向他自我介绍。

“这样呀,所以我旁边一直站着一个警察,我都不知道。幸好我什么都没说,不然就惨了。”

他发出洪亮的笑声,然后伸出老人干瘪粗韧的手,“柏尔克,在领最低等级年金。”话里的讽刺味道并没有出现在眼神里。

“彤亚·魏格说你算是本地挪威人社群的精神领袖。”

“那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你也看得出来,我只是个老头子,不是什么牧羊人。而且我已经搬到外围去了,字面意思也好,譬喻也好。”

“这样呀?”

“搬到万恶渊薮去了,泰国的索多玛。”

“芭堤雅?”

“没错。还有几个挪威人住在那,我努力让他们安分守己。”

“我就直说了,柏尔克,我们一直想联络欧夫·克利普拉,但怎么找就是那个看门的,他老是说不知道克利普拉人在那里、什么时候回来。”

柏尔克咯咯笑,“听起来是克利普拉没错。”

“我听说他偏好自己主动跟人联络,可是我们正在调查命案,而且我没什么时间。我知道你是克利普拉的好朋友,算是他跟外界的连结?”

柏尔克歪歪头,“我不是他的副官,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不过替他居中联络这一点,你确实说对了,克利普拉不喜欢跟不认识的人讲话。”

“克利普拉和大使的接触是你安排的吗?”

“一开始是,不过克利普拉喜欢大使这个人,他们常常来往。大使也是出身桑莫拉那一带;乡下来的就是,不像克利普拉是地道的奥勒松市人。”

“他今天没来倒是奇怪?”

“克利普拉随时都在旅行。他好几天没接电话,我猜他去越南或老挝看他的生意,根本不知道大使死了,这案子也没登上什么头条。”

“死于心脏衰竭的话,通常不会。”哈利说。

“所以挪威警察是为这个来的吗?”柏尔克一边说,一边用白色大手帕擦掉脖子上的汗。

“大使在海外死亡的话,这是例行程序。”哈利一边说,一边在名片背后写下警局的电话号码。

“如果克利普拉出现了,打这只电话可以找到我。”

柏尔克仔细看了名片,好像有什么话脱口欲出,又改了主意,把名片放进胸前口袋,点了点头。

“电话号码我收下了。”他说完话,握了手,就往一辆老荒原路华车走过去。在他身后,刚清洗过的红色汽车烤漆闪闪发光,一半车身停到了人行道上;是哈利见过的、开到墨内斯家门前那一辆保时捷。

彤亚·魏格缓步往他走来,“柏尔克帮得上忙吗?”

“这次帮不上。”

“克利普拉的事他怎么说?他知道他人在哪里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没打算离开的样子,而且哈利隐约感觉她在等他继续说。他一时偏执起来又看见那个外交官在扶那布机场冷酷的目光──“零丑闻,懂吗?”她是不是奉命监视哈利,如果他踩线了,就要回报图鲁斯处长?他看着她,立刻断了这个想法。

“红色保时捷是谁的?”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