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爱玛小姐来访
那天下午给学生上完课回家,我发现姨姥和爱玛小姐都在家里,坐在餐桌旁边。爱玛小姐是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人,早知道她来,我回来这么急干吗!大家都知道,爱玛小姐无事不登门,上门没好事,我可不想跟她打照面。我背着塞满学生作业的书包悄悄溜进自己的卧室,坐在床沿上大气都不敢出。姨姥和爱玛小姐都没察觉到我进门,不过她们知道我这会儿该回家了,得想个法跟她们打个招呼,然后马上走人。爱玛小姐的脸色,少看一眼算一眼。
这是十月的下旬,我外衣里面套了一件羊毛衫,可还是有点儿冷。这阵子最好的去处,就数贝荣纳的彩虹酒吧了。学生的作业堆成了山,可在家里实在待不住,谁叫爱玛小姐待在那里不走呢!她们俩咕哝些什么,我一句听不清,我最关心的是能不能在姨姥逮到我之前溜之大吉。我一骨碌从床上爬下来,刚溜到房门口,姨姥的卧室里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连忙蹿到写字台的后面,扯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又忙不迭地掏出一摞学生的作业本,摆在面前装样子。姨姥伸头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像模像样地批阅起作业来了。她站在门口只是看着我,并没有走进来。
“你能不能跟爱玛小姐谈谈?”她说。
“我正要去呢!作业多,耽误了。”
“她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我警惕起来。
“见了她就知道了。”
“我有事得去贝荣纳一趟,”我可不想这么轻易就范,“学校有事。”
“那也用不了一天时间。”
“可商店下午5点钟就打烊了,”我拼命地找借口,“现在都快4点了。”
“说几分钟的话,误不了事,”姨姥锲而不舍,“今天特殊。”
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应该有所耳闻。姨姥话不多说,因为她觉得没必要解释。
我们俩四目相对,对峙片刻我低下了头,目光移向那一摞作业。最上面放的是四年级学生的作业,书写很潦草。不过话说回来,就是张张都用打字机打出来,我一样没心思看。我这边打什么主意,都逃不过姨姥的法眼。
我一把推开学生的作业,跟着姨姥穿过她的卧室,钻进厨房里。爱玛小姐坐在餐桌的后面,瞪着空荡荡的院子出神。我跟她主动打了个招呼,她倒好,连我这个大活人进门都没发现。
“格兰特,坐下。”姨姥说。
“我还是站着吧,姨姥。”
“让你坐下就坐下!”姨姥不依不饶。
没等我做出反应,她先挨着爱玛小姐坐了下来,把她们对面的位置留给了我。这样的安排真不赖,两双眼睛盯着,不怕我做手脚。
“您还好吧,爱玛小姐?”我问道。
“还过得去。”她说。
爱玛小姐没有转头,姨姥又盯住桌子不吭声。我心里有点儿发怵,不知道爱玛小姐想和我说什么。
爱玛小姐70来岁,我姨姥也是70来岁,弄不好她们俩还是同龄人。爱玛小姐花白的头发绾成了一个髻,一丝不苟地盘在头顶。刚才经过姨姥卧室的时候,我看到爱玛小姐的棕色系带软帽和大衣都搁在床上。
爱玛小姐的大名是爱玛·格伦,不过这一带除密友、白人之外,大家只管叫她“爱玛小姐”。她已故的丈夫就叫她“爱玛小姐”,她对丈夫的称谓则是“奥斯卡先生”。称名不称姓,这就是我们农场的规矩。不过杰弗逊是个例外,他叫她“教母”,叫她的丈夫“教父”。
爱玛小姐望着窗外,始终没有回头。不过我清楚,她的心思不在外面的世界。院子里除了曼陀罗、螃蟹草,就是从厨房这头一直拖到百米开外的一匝匝藤条,这些都不值一看。爱玛小姐的眼里没有这些,她在回忆,她在思考,她在看自己的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