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
我同学家的院子里有棵香椿树,香椿芽刚发之际,总是很突然的样子,像谁把鸡毛毽子猛地踢到黑乎乎的树梢上,鸡毛毽子晃晃,没有掉下。
我同学的父亲,照俗话说来是个粗人,但每逢院子里的香椿树发芽,顿时一脸细腻,他会站在香椿树下,看头顶的香椿树看上半天,看高兴了,就爬上去。
他穿一条“噼啪裤”——也就是大裆裤、免裆裤,穿的时候要把裤腰折过去叠过来,络绎不绝,气势恢宏,发出“噼啪噼啪噼啪”的声响,所以叫“噼啪裤”——虎背熊腰,我真怕他压断香椿树。
他采下几把,水桶里漂漂,让我们蘸盐生吃。
香椿树在江南并不多见,北京有“大香椿胡同”“小香椿胡同”,看来北京的香椿树是有谱系的,可惜我一棵也没有见到。我在北京和平里北街上见到过香椿树中的叛逆——臭椿,学名为“樗”。说起樗,来头大了:庄子喜欢它,喜欢它的无用。
叛逆是悖论,叛逆的基础是所要叛逆的事物,于是越叛逆,也就越抬举所要叛逆的事物。
樗叫“臭椿”,是叛逆,是悖论;臭椿叫“樗”的时候是抬举,其中有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