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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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绕着芦青河西岸的水汊,在茂密的丛林中艰难行走。由于要时不时地横穿一道道水网,所以前行的速度就慢下来。我们尽量选择那些有高大乔木的地段,因为这里的灌木总要稀疏一些。地上长满了粟米草,中间是美丽的锦带花,还有结缕草和香附子、白苋、芒萁、铁线蕨等。从植物生长的情况看,这里的土质不错,是很适宜耕种的褐化潮土。在这里,那些喜欢盐化土质的植物很少见到,这证明土壤中的氯化物含量很低。我观察了一下,这里虽然有很多积水,但地势较高,离海岸线大约还有四五华里,所以海水在涨潮时也很难顺着淤塞的河汊流过来。
我们一路上看到了很多涉禽类,像外号叫“老等”的苍鹭,就在离我们不远的水洼里呆立。武早每逢这时就定定地站在那儿,似乎只与它比试定力,而没有猎取的欲望。前边的一只苍鹭头是乳白色,头侧和枕部的羽毛是黑色,前颈上有着几道黑色的纵纹,背部和尾巴上是一片苍灰,只有胸前是雪白的……它伫立水中,静静地等待游鱼。它的耐性引起了我们的好奇,到后来就绕过它往前走去。经常看到的还有草鹭:这个单腿独立的涉禽比苍鹭还要美丽,也比苍鹭精明,见了我们先是奔跑几步,然后就飞走了。接着我们还看到了异常珍贵的飞禽,如短尾信天翁和白头鹞等。它们都是很容易打到,可是武早似乎连想也没想过,枪一直挂在肩上。
接近中午我们来到了生着很多桤柳的灌木带。柳丛中偶尔有一株加拿大杨挺立着,留下一片浓浓的树阴。我们都有点饿了,武早疲惫地坐在一棵树下,我也解下了背囊。歇息一会儿开始做饭。沙质土上有很多酸菜,我采了一点,还顺手揪了一些柳芽。它们放在稀饭里,再加一点盐,就能做成很好的野菜咸饭。武早也帮我动手揪柳芽——眼前的这位大汉终于变得安静,恢复了往日的样子,这使我特别高兴。大自然是最好不过的治疗,在这里可以把烦恼全部忘掉。他徜徉于河滨和滩涂的这片空旷之间,眼神里再没有那种咄咄逼人或战战栗栗的神色了。他望着我,有时微笑,有时沉思。我在等待他的幽默——当他重新变得多趣起来,那就变成了原来的武早。
水开了,米的香味钻到了鼻孔里。这种气味给人多大的安慰。这真是一种难以求索的、近在眼前的幸福。武早把宽宽的脊背倚在树干上,和我一块儿等待野外的一餐。我谈起未来的事情:“我们真的要办酒厂了,你看怎么样?”
武早的后背并没有离开树干,只是点头。
“我们想和一个学校合办,请你来做我们的酿酒师——”
“……”
“如果象兰,她和我一起……”
他的语气蔫蔫的。我心里一沉。不过他终于没有像在林泉那样,一提到她就大嚷大叫……这会儿他只是沮丧,但没有歇斯底里。我说:“她其实还是爱你的……”
武早苦笑:“她和我可不一样:她把自己的心当成一座小房子那样,然后隔开好多间,每一间里都放上一点什么……我不能,我心里只装了她一个……”
“从来没有其他女人打动过你吗?”
“象兰以后就没有过。”
我无话可说。面对这样的一个人我还能说什么呢?每个时代里都会有一些爱情传奇。我深知被诱惑的欣悦和痛苦,深知什么才是不可抵御的力量,我不愿相信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正像我难以相信自己一样。吕擎曾经委婉而严厉地提到了“伪善”两个字,可是我的惴惴之心仍然不能阻止自己,我也没法忘记和忽视园艺场里的异性朋友——尽管我们至今还保持了纯洁的交往……我有时想,自己要么做一个诚实的坏蛋,要么当一个伪善的君子,二者必居其一。我一往情深的时间太长了,这是我难以改掉的毛病。当有一天我勇气倍增的时候,我就会敞开自己的生活,告诉他人:看看吧,这就是我,一个真实的人,你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想我爱我渴我念,这就是我……而武早,他的爱纯正而又古老,就像那些葡萄汁一样,可以在地窖里一口气放上四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