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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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她的交往只想默默地、静静地进行下去。除了不得已让梅子知道了之外——这完全是因为她的一次突兀的造访——其他人一无所查。她与梅子那天有过短暂的交谈,而且彼此印象不错。这让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很好,这多么好。在这样的年头,一种敞亮无欺的关系不仅最好也最为难得。
而对阳子和吕擎就不同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从没有对他们提到她半个字。那两个火眼金睛同时又是多猜多疑的家伙,还是少掺和为好。
时代真的不同了,只说在已婚男子交往女友方面吧,风气变化之大即有点令人猝不及防。比如有人不是千方百计地隐藏这种关系,而是尽力炫耀和大声张扬,当成了表达骄傲的良机,至少是一种无可忍耐的兴奋使其忘乎所以。他们无所顾忌地手挽手出现在一些场合,逛商场,去医院,看画展,甚至还常常当众学洋派搂搂抱抱,在脸颊上亲得叭叭作响。如果有人指责或作为朋友加以提醒,他们就会满不在乎地哼一声:“真是少见多怪啊,老土啊,什么时代了啊,还搞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啊!”这样狂妄粗放,一般而言结果并不美妙。除了个别夫妻间相安无事甚至创造出了某种奇迹之外,大多总会有一些令人不安的事情发生,有的还会是大麻烦。
阳子认识一位画商,这家伙不仅能让画廊里的两个女人情同手足,而且还能让她们与自己的妻子亲如姐妹。重新组合的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四个人一块儿吃饭下馆子、一块儿打麻将,还一起大打出手,把对面一个抢占商机的画廊给砸了。这个画商我见过,人长得像一种德国纯种黑贝,宽肩细臂,两只眼的内眼角严重下垂,走起路来屁股紧紧往里缩着。这人实在说不上可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人群中的下品,而且举止极为粗鲁无礼,当着顾客的面连连放屁。他这样做时那两个小情人就在一边,她们听了颇为得意,一边捂着嘴笑,一边暗中观察那些顾客,想看看他们这会儿有什么反应。这两个女人是平常人们所说的那种“小东西”,小个头、小手小脚,像两只小麻雀似的,不太起眼。但她们眉眼里都有一股狐气,娇艳,顽皮,走路也像狐狸那样轻手轻脚。她俩闲下来就百般照顾那个画商,给他递水递烟,还给他擦鼻子。画商吸一种又粗又长的雪茄,而且不像一般的吸法:让烟在嘴里打一个旋再吐出来,而是一直地吸进肚里去,然后再冲她们直直地喷出。她们迎向烟柱嘻嘻笑,有时皱起猫一样的小鼻子,打一个不大的喷嚏。画商的老婆时不时光顾这儿,她俩就一迭声地叫着“姐姐”凑上去,四只小手像熨斗一样抚着对方的后背。画商老婆年纪稍大一些,满脸横肉却涂脂抹粉,化妆浓烈,还配有一对老银元那么大的金耳环,戴了白金手链,穿了闪闪发亮的中式缎子小袄。
我和阳子一起去了几次画廊,对画商这一套行头很熟。阳子这样评议画商:“高手啊!”说就在前不久,另一个家伙—— 一个发了财的“京漂”,依仗春风得意,携着新搞上的一个胖女人回来炫耀,结果还没来得及在这座城市焐热身子,也不过就是一个星期的时间吧,就让妻子的娘家兄弟咔嚓一剪子除掉了男根。“对比一下这两个男人的处境,成色差到了哪去,真是天上地下呀!”阳子满口感叹,同时叮嘱我:“你就不同了,你和梅子是天猫地狗。”我不明白,问他:“动用了什么修辞学?”阳子笑答:“‘天猫地狗,配成两口’,连这也不懂,还想当大学教授呢!”他的话令我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想当大学教授了?但还没等接话,他又说开了:“咱们几个朋友可没有闹腾这种事的,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这种俗物。我们几个把老婆宠得什么似的。喂,你见了吕擎怎么疼老婆吗?”“怎么疼?”阳子做个鬼脸:“结婚多久了,有一次大家在一块儿,他一背身还偷着亲了她一口呢。嗯,他老婆黑乎乎的,在学校有个外号叫‘黑牡丹’,挺瓷实。当年也就是吕擎吧,都说他这个人深沉,其实是老谋深算,只有像他这么阴险的家伙才能把她搞到手……”“你也是个阴险的家伙,与吕擎不同的是,你很会伪装天真——假天真。”阳子不吱声了。我对付阳子自有一套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