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从蒙古人民共和国南下的一股较强的冷空气,其前锋今天中午已经到达了我国的内蒙古、东北和华北一带,预计明后两天将影响我国大部分地区。气温将明显下降,并有五六级大风。冷空气前锋过后,黄河流域、淮河以北气温将下降十至十二摄氏度;长江流域、淮河以南气温将下降五至八摄氏度。请各有关单位做好防寒防冻的准备……”
电视播音员在报告着大风降温消息,声音瓮声瓮气地在屋里回荡,由于电视的彩色失调,播音员的脸显得赭红,胸前的领带鲜艳得刺眼。
马林生坐在电视机前,两手插在膝间,佝偻着身子呆呆注视着屏幕。电视的画面不停地变幻着,忽而翠蓝殷绿,忽而褐红土黄,他的神情则始终如一地凄恻茫然。
他身后的火炉在熊熊燃烧,炉门内红光如练,不时有明亮耀眼的煤屑掉落炉底,转瞬黯淡余烬成灰。
炉上的水壶盖轻轻吱叫,缕缕水蒸气从壶嘴里袅袅冒出,蓦地水壶尖叫,马林生如梦方醒,忙起身把水壶自炉上拎下。他拎着水壶挨个察看暖瓶,瓶瓶都是满的,旋把水壶置于地上。他封了炉门,又钩起炉盖看了看火势,将盖复原,一手拿钩一手拿通条竟愣在炉前,忘了自己要做什么。片刻,才压了块煤,捅了捅煤眼,那黑黢黢的左轮枪转膛般的煤孔经其疏浚,个个都喷出呼呼的火苗。
他放下铁钩通条,点起一支烟,正欲坐回沙发,才发现电视机已成一片“雪花”,飒飒作响。他关了电视,屋里立刻寂静下来,他听到炉膛内煤火燃烧的风吟和窗户外寒露滴于阶上结晶成霜的裂帛之声。
一阵微风横空掠过,门窗翕动,铿然呯响,他一下紧张起来,侧耳谛听,疑神疑鬼地问:“谁?”窗外并无人作答,只听得树叶一阵窸窣抖动,似有一些枯叶离枝而去,飘飘荡荡,触窗落地嚯啦有声随处翻滚似鼠蹑行。
马林生关了外屋灯,进了比较明亮的里屋,一大一小两张床皆被褥俨然。他拉开大床的被子,脱衣褪裤钻入,坐在床头吸烟,不禁频频去看那张空荡的单人床。他的眼圈红了,咬唇抬头看门框,一截长长的烟灰嗒然掉落在被面上。
马林生穿得很齐整,一件黑色的带着久压箱底造成的折印的双排扣雪花呢大衣,两肩搭着驼色羊毛围巾。那个面对他而坐的法院工作人员则是一身笔挺的制服,大盖帽上的国徽和肩章上的天平绣饰金碧辉煌、威势赫赫。小伙子很年轻,起码比马林生小十岁,但态度神色口吻举止已是相当老练。
尽管有预报,天却迟迟未变,外面依然是近乎秋末的明媚天气,纹风不动,阳光穿过高大的窗户洒了一地,使室内明暗有致,端坐的人脸十分清晰,汗毛茸茸。
两个男人都很郑重,很安然,交谈时只是嘴动并不辅以手势。他们谈了很久,两个人的姿势始终未变,各自正襟危坐。
“不不,你没懂我的意思,目前我仅仅是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不是正式聆讯。你前妻已经诉到我院要求转移你对你们共同的孩子的抚养权,有正式诉状,我院也已决定受理。但是否立案尚在考虑之中,我们倾向于庭外调解,当然这也要根据你们双方的态度是否能达成妥协才能定夺——还要看具体情节是否够立案标准。”
“你指的是什么情节?”
“是否确有严重的虐待行为。”
“不,我认为完全谈不上是虐待。”
“所以我要找你了解情况,我们需要听取你们两方面的情况介绍。从控方提供的证人证言看,你确有虐待行为,这对你很不利。你若否认,必须也有相应的证人和证言,要形成书面的东西交给本院。”
“我个人的否认不能说明问题吗?”
“不足以,最好要有旁证。你看,人家指控你的每个行为都有充分的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