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罗马的一家旅馆 21
以色列
勒夫打来的电话没有把沙姆龙从睡梦中彻底吵醒。也不能怪他,自从罗马方面发来加百列和女孩儿失踪的紧急消息以后,他就没合过眼。他躺在床上,把电话放在离耳朵几英寸远的地方,听着勒夫那装腔作势的语调。身旁的吉优拉在睡梦中轻轻动了一下。他听着电话,心想,年少无知的家伙。不久之前,勒夫还只是个初来乍到的菜鸟,沙姆龙正大权在握。如今,这位老人没有办法,只好保持沉默,等待时机。
长篇说教过后,勒夫挂掉了电话。沙姆龙从床上起来,穿上睡袍,来到阳台上,望着下面的河水。黎明即将来临,东边的天空开始露出浅蓝色,山脊那边的太阳还没有出来。沙姆龙把手伸进睡袍口袋里摸索着,希望吉优拉没有发现里面的香烟。当他那粗短的手指碰到褶皱的香烟包时,一种胜利感油然而生。
他点着了一支烟,用舌头细细品尝着浓烈的土耳其烟草味。他抬起头,往四周张望了一下。他向来喜欢透过窗子欣赏这片乐土。阳台朝东建并不是偶然的,是为了让沙姆龙这位永远的哨兵站在这里,为以色列死死地盯住敌人。
空气中有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味道。这片土地将再次变成一片汪洋。他还能看到多少次这样的大水呢?在自己人生最失意的时候,沙姆龙想的是以色列的孩子还能看到多少次这样的大水。和大多数犹太人一样,他的心头一直萦绕着一种潜在的恐惧,害怕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代犹太人。一个智者曾经说,犹太人是一个即将消失的种族,永远处于濒临灭绝的状态。—直以来,在沙姆龙的生命里,消除人们心中的恐惧,保护他们的安全,让他们不再害怕,这是他的任务。当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失败的时候,他心里遭受着百般折磨。
他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不锈钢表。加百列和那个女孩儿已经失踪八个小时。这件事是沙姆龙挑起来的,可现在是勒夫当权,这种事情只会让他脸上过不去。加百列眼看就要揪出杀害本杰明·斯特恩的凶手了,可勒夫却无动于衷。沙姆龙心想,你还嫩着呢。官员一向谨小慎微,这也是沙姆龙本性中固有的一面。可现在,他内心中谨慎的一面正在和胆大鲁莽的一面发生着激烈冲突。
勒夫曾经朝他大吼:“阿里,我要的是这样的结果吗?欧洲人检举我们,说我们的举止就像纳粹一样。现在呢?你手下的一个杀手又被指控说有杀害教皇的嫌疑!告诉我在哪儿可以找到他。在彻底毁掉你的前程之前,帮我把他找回来。”
也许勒夫是对的,沙姆龙产生了这种连自己都感觉痛苦的想法。以色列的问题已经够多了。那些敌对分子正在把超市变成屠杀场。巴格达的盗贼还想着铸就自己的核武器之剑。也许现在不是和罗马天主教会针锋相对的时候,也不是蹚浑水的时候。这其中有太多的阴险狡诈,有太多的潜在陷阱,到处都藏着暗礁碎石,一不小心就会触礁,然后溺水身亡。
他脑中出现了一幅画面:克拉科夫外一处脏兮兮的村庄,到处乱跑的人群,商店的玻璃被砸得粉碎,房子失火,百姓被打得血肉模糊,妇女遭奸污。“杀害耶稣的凶手!肮脏的犹太人!杀掉犹太人!”这是一个小男孩眼中的村庄,是一个小男孩对波兰的记忆。男孩儿后来被送到巴勒斯坦上加利利的亲戚家,他的父母却留了下来。再后来,男孩儿加入了哈加纳[1],投身于复兴以色列的战争中。当刚刚建立起来的国家正组建情报机构的时候,当初的小男孩儿已经变成了―个青年,他被邀请加入其中。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北部一处荒凉的郊区,他发誓要把当初送他父母和其他六百万人到死亡之营的那个人的脖子拧断,他因此而成为一名神话般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