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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被牢牢锁在房子里,但并不惊慌。我没有反应过度或是吓得傻眼,反而迅速且谨慎地掌握了情况:伊芙病了,而且病情可能影响她的判断力,她应该不会回来看我,丹尼两天之后就回家了。
我是一只狗,懂得如何挨饿,但我非常不屑于这种基因。神给了人类大脑,却夺走了他们脚上的肉垫,还让他们容易感染沙门氏菌;神不让狗有拇指可用,却给了他们长时间不需进食的能耐。就差这么一根指头。如果我有手指,此刻它完全可以派上用场,让我转开那该死的门把手逃出去。我只好退而求其次,运用与生俱来的能力,挨上三天饿,不吃东西。
这三天,我平均使用马桶的水,到处嗅闻食物储藏柜门下的缝隙,幻想着发现一大碗狗粮,或是捡起卓伊不小心掉在某个角落的、沾满灰尘的小饼干。我从容地在后门靠近洗衣机的脚踏垫上排泄,毫不惊慌。
到了第二天晚上,我大概已经独处了四十个小时,我想我开始产生幻觉。当时我正在舔卓伊坐的高脚椅的椅脚,因为在那儿发现了许久前打翻的奶酪的残迹,这不小心唤醒了我的胃部消化液,发出讨厌的胃鸣。这时我听到卓伊卧房里有声响,走近一看,发现骇人听闻的事情:她的一个填充动物玩具竟自己动了起来,那是只斑马。那只填充斑马据说是爷爷奶奶送的—谁知道爷爷奶奶是否也是填充玩具?我们从没见过他们。我一直都不喜欢那只斑马,因为它是和我争讨卓伊欢心的“情敌”。说真的,看到它在屋里,我很惊讶,因为它是卓伊的最爱之一,她常常用小车子载着它,和它一起睡觉,甚至在它的天鹅绒脑袋下磨出了小凹痕。我不敢相信伊芙打包时没有带走它,我猜她是太惊慌或太痛苦,才会忘记斑马。
突然活过来的斑马没说半句话,但是它一看到我就开始跳舞,一种扭曲而愚蠢的芭蕾,还对着芭比娃娃无辜的脸一再摆动它被去势的下体,这让我非常生气。我对这只进行性骚扰的斑马咆哮,但它只是笑一笑,然后继续猥亵。这回它挑中一只填充蛙,从蛙的背后扑上去,直接骑上去。它把前蹄像野马那样举在空中,呐喊着:“咿……好!咿……好!”
我悄悄靠近那个正在恶意羞辱卓伊每一样玩具的坏蛋。最后,我实在受不了,挺身上前,龇牙咧嘴准备攻击,企图终结眼前的荒唐事。但是我还没咬到这只疯狂的斑马,它就停止舞动,以后脚站立的姿势站在我面前,然后放下前脚,开始撕肚子上的缝合线、它自己的缝合线,扯到开肠破肚,足以伸进去嘴巴,扯出自己的填充物。斑马继续自我摧残,扯开一道道缝线,掏出一堆堆填充物,直到扯出一切让它有生命力的鬼东西,只剩下一堆布和填充物散落在地板上。那堆玩意儿像刚从胸腔里取出来的心脏一样怦怦跳,慢慢跳,越跳越慢,然后停下。
我吓得半死,离开卓伊的房间,希望眼前看到的都是因血液中缺乏葡萄糖而产生的幻觉,但是不知怎的,我非常清楚那并非幻觉—那是真的,恐怖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隔天下午,丹尼回来了。我听到出租车停下来的声音,看着他卸下行李,拿到后门。我不想表现得太兴奋,不过也担心我在脚踏垫上干的好事,所以小声地吠了几声以示警告。透过窗户,我看得到他惊讶的表情。他拿出钥匙开门,我试图阻挡他,但是他进门太急,噗吱一脚踩在湿漉漉的脚踏垫上。他往下看了一眼,赶紧跳进屋内。
“搞什么鬼啊?你在这儿干吗?”
丹尼环顾厨房—没有什么不对劲的,除了我。
“伊芙?”他大喊。
但是伊芙不在。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反正她没和我在一起。
“她们在家吗?”他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