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的黄鼠狼 二
回到住处,张屏捣腾了一下泡糖蒜的缸子,草草洗了把脸,换上唯一一件还算周正的长衫,到了巷口外的吉庆茶馆。
陈筹正在茶馆内楼梯口处打转,一见他立刻扑过来:“我的个张老板,你可算来了,人家两个真老板都已经到了,上面茶都沏好了,赶紧的!”
一把拖了张屏上楼,进了二楼最里面的小包间。
包间内,茶博士正在上茶,一男一女坐在桌边,男的约莫五十岁左右,面圆身宽,一脸和气,女子看面相不到四旬,大方脸盘儿,粉涂得煞白,耳边荡着一对镶玉的大金坠子,两道倒竖的柳眉平添精干。
陈筹向这两人躬身赔笑道:“金老爷金夫人,抱歉得紧,张兄他一时耽搁,怠慢了二位,我代他赔个不是。”一面又向张屏道,“这位金老爷,就是赫赫有名的来喜班班主,赶紧见过。”
金老爷站起身呵呵笑道:“不敢不敢,做戏班子的,比不得你们读书人斯文。”
张屏顿时知道了,陈筹介绍的这笔好生意是什么。
京城物价极高,赁屋备考开销巨大,家境不富裕的试子们大都要寻些门径赚点补贴。
这门径又分为几等。
第一等,卖诗卖赋;第二等,卖字卖画。这两等都是抢着做的,但要有些才名的方能做得来,做得好了,这一点点虚名飘进朝廷中,有那么两句诗赋几张字画被考官提前留意到,对科试大有帮助。
做不好一二等的,就只能去第三等中默默地寻些门径了,每届会试前,京城的书坊中,总会多出许多时新的话本,暗格之内,崭新的春宫活色生香,京城的各大戏班,月月都能上演新戏,勾栏里的姐儿们,传唱着各色有情有趣的香艳小诗。
张屏知道,陈筹新近就揽了一个写戏的活计,在写一出情戏,讲一个在秋日里偶发春情的小姐如何与一个书生私奔,却又被某将军抢去做妾,生下两个娃之后再遇书生,不知道该不该抛下孩子再和书生私奔的苦情故事。
张屏还曾告诉过陈筹,夜半翻墙的时候要留意哪些细节,用什么方法可以翻得更快。
张屏很是感激陈筹帮忙找活的好意,但张屏做事,素来以事实为本,在情事上,他暂时无本可参,不能毫无根据地胡编乱造,所以他觉得自己不合适。
厮见完毕,入座后,金老爷开门见山直入主题,他的戏班最近想赶着排一出新戏,急需找人写个本子。
金老爷说:“一定要快!够快!还要够劲!”双眼灼灼发光,张屏猜测了他大概是要哪种的够劲,诚恳地说:“在下,不……”
陈筹眼明手快地一把按住他,把他的话头截住:“金老爷要的这出戏,我敢用人头担保,张屏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一向最擅长这个,有时候我晚上睡不着,找他给我讲个故事,他和我说的那些事儿,让我连着三个晚上都不敢合眼!”
金老爷一拍大腿:“好极好极!张公子真是个难得的人才!就是要这样得劲的,把庆圆班那帮孙子们的台子挤塌!”
金夫人嗑着瓜子儿,眯着眼向张屏笑:“张公子,如果你写的这出戏能红过庆圆班的那一出,你就是能比过西山红叶生的才子,这回科举,保不准能中个状元!”
张屏冷静地说:“西山红叶生自《边塞烽火》之后的几本书都是伪作,据在下揣测,此人应该早已亡故。”
西山红叶生乃本朝传奇话本的第一人,据说他写的传奇,连皇上和怀王都爱看,当今太后读他的成名作《乱世盗侠》时,看到魏昌公主为了侠盗殉情一节,曾经泣不成声。此人的身份一直是谜,数年之前,写完《边塞烽火》之后,就声称封笔,从此隐匿江湖。
金老爷道:“西山红叶生肯定早就死了,大家都明白,庆圆班的那帮孙子也知道,所以才明目张胆发死人财,他奶奶的不是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