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是外地人
2008年,我是听着《北京欢迎你》从北京撤退的。因为两件事:
一件是有天晚上我在国贸桥下遇到大检查,我张口结舌、蓬头垢面,暂住证又过期了......总之样子十分可疑,就被迅速包围。幸好一个阿sir觉得我面熟,当晚才没在通州跟盲流们过夜。第二件事,次日在安贞桥又遇检查,出于经验我带上行驶证驾驶证小区出入证身份证等所有合法证件,阿sir们仔细审看身份证,还问“身份证上的人真的是你吗”。我讪笑着“没严格按身份证执行长相,对不起政府”,他们觉得我表现还乖,挥手放行。我转身离去却深受刺激,一群外国人拎着啤酒瓶子嘻嘻哈哈地走过来,问鸟巢怎么走。众阿sir不仅不检查,还满脸堆笑一个劲儿How are you,诚意带路。警车则一直响着那首“北京欢迎你......”。这才明白,《北京欢迎你》是唱给外国人听的。
至今在北京和成都上演双城记,因工作被迫每月经过一次北京,简称......我常劝阻想要北漂的哥们,北京并不是每个枝头都挂满亮晶晶的梦想,还有地下室里凝结的冰霜。可他们不听。对此我很理解。一个叫华子的云南哥们梦想当一个导演,放眼神州只能到北京,在云南他当不了导演最多当个导游;一个叫阿贵的小编辑,梦想是做最好的出版人,要是在家乡,他做不了出版顶多做个出纳。很多外地青年,怀揣着IT梦财经梦学术梦等一切梦来到北京的地下室,梦遗落在北京巨大孤独的夜晚。
北京还叫北平的时候,你可以选择去南京、广州、陪都重庆,胆子大点的甚至可以去微山湖或者延安。可在一个中央集权的国家,北京不仅意味着权钱资源,还有成功概率。三个月前,连我妈请的小保姆都毅然离开四川来到北京了,临走前跟我妈悄悄透露:我要嫁给一个北京本地人。
最近为了抑制房价,政府对外地人进行限购,最终演变成北京人大战外地人,北京人说“就是你们丫外地人炒高了北京的房价”,外地人说“谁让你们北京人又懒又笨”。北京人说“外地人凭什么占本地人房源”,外地人说“北京人怎么啦,最早的北京人在周口店”,以及龟儿子、丢、SB等方言百科。就是我说过的,人民和人民火并起来了。我很想代表外地人向北京道歉,外地人打扰您了。可这不是外地人的错,因为要在美国,想从政可以去华盛顿,搞金融可以去纽约,演电影可去洛杉矶,做工业就去底特律,如果有志参加黑社会,还可以去芝加哥......
可北京呢,很早前我们的领袖就命令一切都得经过这里,而不是那里。所以只能我爱北京天安门,而不能我爱重庆朝天门或吉林的图们,要知道祖国的其他门,扇扇都是报国无门,只有首都的门,阿门。那个叫阿贵的其实是我新书《李可乐抗拆记》的责任编辑,标准八零后,与人合租。他告诉我,现在有把两居室隔断成七居室廉价出租给年轻人的。我稍稍幻想一下七居室的样式,闻到臭袜子和剩方便面的味道,还有争洗手间造成的尴尬。阿贵还告诉我,由于限购带动租金上涨,眼看七居室也租不起了。我还记得,审稿期正是北京最寒冷的季节,阿贵重感冒,由于洗澡不方便,颈子后面的头发有些板结,翘起来像安了一匹伪劣的毛领。立冬那晚,寒风中他瑟缩着脖子在路边打车,还跟我讨论怎样修改才能安全过审。
阿贵是个本分人,他只是想把这本书做畅销,年底就可以分多一点的钱去按揭一套房,不与人合租,谈女朋友也方便些。春节他没回老家而是跟另一些北漂留在北京,说这样不寂寞。而我怀疑这是因为飞机票太贵,省下的钱可以买0.1平方米。这样的八零后年轻人在北京很多,他们通过出卖自己的智力和体力来改变一下人生,没想过也没能力破坏首都,属于城管一瞪眼他们就肝儿颤的那类鼠民。但北京土著们也别说外地人混不下去就滚出北京,命运诡异,兴许其中某个在大学图书馆当临时工的,混着混着哪天就住进了中南海,成为领导北京和全中国的人。你说他是外地人,还是北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