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不是高能

现在,我还会想起父亲。

阿尔斯兰州肖早克州立监狱,C区58号监房,有时我趁着老马科斯熟睡,悄悄回忆往事流泪。

2009年9月19日,下午三点。

刚在小簿子里写到“请你帮我查下个电话号码!”,黑人狱警就过来敲了敲铁门,“1914!典狱长找你!”

“1914”是我在这里的名字。

走出铁门,冷静地穿过走廊,四周响起囚犯们的嘘声。

经过三道狭窄的安全门,经过地下回廊,进入监狱行政楼。这里的戒备松了许多,狱警押送着我进入典狱长的办公室。

“你好,1914。”

典狱长德穆革先生,坐在一把巨大的黑椅上,缓缓掐灭嘴里的烟头,示意狱警退出他的办公室。他有一个长长的鹰钩鼻,从头发与脸形来看像犹太人。面对我这样的终身监禁囚徒,却丝毫不加防范地捧着咖啡说:“今天,我同时接到两通电话,都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

“一个是男人打来的,另一个却是女人。”

“谢谢,我知道他们是谁了。”

典狱长的声音分外阴沉,“我会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前提是你必须听我的话。”

“我会的。”不想多看他的这张面孔,我低头说,“先生,我可以走了吗?”

“等一等,还有件事——昨晚,我也听说了。”

“听说什么?”

“掘墓人。”

他说完又点起一支烟,蓝色的烟雾从他脸上弥漫起来,让我压抑着自己的恐惧。

“这是真的吗?那个传说中的幽灵,真的回来了吗?”

“不,我希望大家终止这种无稽之谈。”典狱长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紧张的神色,却还给自己壮胆说,“我已经在这座监狱七年了,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掘墓人!”

“可我确实见过他。”

从我嘴里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典狱长德穆革先生面色惨白,他那鹰钩鼻与黑色头发,倒是很像吸血鬼电影里的德古拉伯爵。

他怔怔地盯着我的眼睛许久,终于挤出一个词组:“Get out!”

于是,我如典狱长所愿滚蛋了。

黑人狱警将我押回C区58号监房,老马科斯依然坐着看书,我悄悄拿出抽屉里的小簿子,接着记录我的故事——

没有父亲的日子。

第二天。

我和母亲守着父亲的灵堂。

在外面跑了整个上午,把父亲送到殡仪馆,确认后天火化举行追悼会,在我家附近的酒店预定了豆腐羹饭——南方许多地方的习惯。下午疲倦地回家,再给亲戚朋友们打电话,通报追悼会的时间。不断有人上门来吊丧,大多是爸爸单位的同事,没几句话放下礼物就走了。我觉得自己成熟了许多,能暂时放下悲痛处理这些事,虽然一切都是被迫的。

家里只剩下我和妈妈两个人了。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关上房门拿出几张信纸,最近七个月还没写过信,摸着纸笔的感觉那么陌生。

信札的第一句话是——

秋波:

你好……

足足写了三页信纸,握笔的手指都疼了。盲姑娘能够看信吗?节目编辑一定会给她念的。最后要落款时,我停顿了好几分钟,才写下“兰陵”这个名字。

重新读了一遍,将三页信纸塞入信封,写上广播电台“午夜面具”的地址邮编。

手机又响了,是莫妮卡,“喂,高能!我查到那个号码了!”

“你太厉害了!在哪里?”

“美洲大酒店。”

离我家不远,是一家最新开业的外资五星级酒店。

十分钟后,我打车赶到了美洲大酒店。

果然是五星级酒店的气派,大门装修得富丽堂皇。我匆忙出门穿着寒酸,还戴着黑纱,保安粗暴地将我拦下来。我好说歹说都没用,隔着酒店的玻璃门,看到大堂里的莫妮卡,她那混血的模样煞是醒目。急冲冲地向她大喊,她出来告诉保安我是她的朋友。保安看到她混血儿的模样,立刻把我放进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