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琼离开招待所时正在下雨,那是和这个地区似乎很不搭调的绵绵细雨。
她发现自己是唯一西行的旅客。虽然每年这时期往来的车辆并不多,但这显然是很不常见的现象。上星期五还有一支庞大的车队来过呢。
一辆敞篷老爷车正等着她,除了欧洲籍的司机,还有个本地人副驾驶。招待所经理在灰色晨曦中扶琼上车,对着阿拉伯人大呼小叫,直到他们把行李摆放到如他的意为止,然后“祝小姐(所有的女客他都称为‘小姐’)旅途平安顺利”。他鞠了个大躬,递给琼一个小纸盒,里面装着她的午餐。
司机兴高采烈地喊着说:“再见啦!大魔头。明天晚上或下星期见!看起来多半是下星期见了。”
车子上路了,蜿蜒曲折地穿过这座东方城镇的街道,两旁是风格奇异又出人意料的西式建筑。汽车喇叭响着,驴子闪到一边,儿童急忙跑开。车子出了西城门,驶上宽广而不平整、看起来好像通往世界尽头的路。
事实上,这条路只开拓了两公里远,之后就突然中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不规则的小路。
琼知道,天气好的话,大概七个小时车程就可以到阿布哈米德,那是当今土耳其铁路的终点站。从斯坦堡[1]来的火车今早就停在那里,晚上八点半再驶回去。阿布哈米德有一家小招待所,方便旅客用餐。他们应该会在路途中跟往东来的车队相遇。
此时路面非常不平,车子跳动得很厉害,琼被抛上抛下的。
司机回头大声说希望她没事,这段路有点颠簸,但他想要尽量赶路,以免在横越必经的两处干河床时遇上麻烦。
每隔不久,司机就焦虑地望望天空。
雨势开始转大,车子也开始不断煞车,忽前忽后地弯曲行进,搞得琼有点晕车。
大概十一点时,他们来到了第一处河床。原本干涸的河床已经开始积水,但他们顺利通过了。在离开河床往上坡行驶时,一度有点危险,车子陷了一下、轮胎空转,但后来还是爬上去了。往前行驶了两公里之后,遇上了软泥地,这回就陷在那里动弹不得了。
琼穿上雨衣下了车,打开餐盒,边吃边来回踱步,看那两人忙着用铲子挖土,不时把千斤顶扔给对方,把带来的板子塞到车轮下。他们忙得满身大汗,车轮却悬空怒转。在琼看来是徒劳无功,但司机向她保证说这里还不是最糟糕的地方。最后,车轮猛然发出令人心惊的怒吼往前一冲,终于冲上了比较干的地面。
再往前行驶一小段路之后,他们遇上了对向来的两辆车。三辆车都停了下来,司机会合,交换意见,互相提出建议和忠告。
那两辆车上坐着带了小宝宝的女人、年轻的法国军官、美国老太太和两个看起来像是生意人的英国人。
不久他们分道扬镳继续上路。后来又陷在泥里两次,两次都是漫长吃力的挖掘和使用千斤顶的工作。第二处河床比之前的更难越过,来到这里时已近黄昏,天色昏暗,河床内流水激激。
琼心焦如焚地问:“火车会不会等旅客?”
“通常都会给一个小时的宽限,然后开快一点把时间补回来,但是不会延迟到九点半以后才发车。不过往后的路况就会比较好了,地面不同,多半是广阔的沙漠。”
但穿越这个河床时情况很糟糕,远处的河岸根本是滑溜溜的泥地。等到车子终于驶上干爽地面,天都黑了。这之后路况果然比较好些。只是抵达阿布哈米德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一刻,往斯坦堡的火车早已开走了。
琼这时已经累坏了,所以没怎么留意周遭环境。
她蹒跚走进摆了搁饭桌的招待所餐厅,什么东西都不想吃,只要人送茶来。喝过茶直接进了灯光微弱、有三张铁床的昏暗房间,拿出旅行基本用品之后,往床上一倒就沉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