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前一天提出要看看那几间神秘房间的要求,到了第二天并没有机会实现。这天是星期天,于是,早晨与午后两次祈祷之间的时间,都根据上将的安排到户外去活动,然后在家里吃冷肉;尽管凯瑟琳有极大的好奇心,然而,要在用过晚餐之后,趁着六、七点钟之间天空中渐渐加深的暮色,或凭借手中靠不住的油灯去看那些房间,她却没有这样的胆量,灯光虽然比较亮,但只能照亮一小处地方。因此,这一天也没有什么触发她想象的特别之处,只不过见到了为纪念蒂尔尼太太而立的非常精美的纪念碑,它就竖在教堂里家族包厢的正前方。见到这纪念碑时,她的目光立即被吸引住了,久久不能移开;不管怎么说,一定是他害死了她,这个既害了人而又觉得于心不安的丈夫,在碑文里把凡是人所具有的美德都写上了,读了这牵强的碑文,她感动得甚至落泪了。
上将竖了这样一个纪念碑之后竟然还能面对它,这也许还不很奇怪,然而,他竟然能望着纪念碑镇定自若,如此勇敢地坐在那里,保持如此庄严的神情,如此无畏地朝四下打量,不只如此,他竟然甚至还能跨进教堂的门,凯瑟琳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不过,做了亏心事同样能无动于衷的例子并非没有。她可以记起十来个事例,那些人屡教不改,无恶不作,罪行累累,他们要杀谁就杀谁,毫无一点人性和悔恨;直至死于非命或退隐修道院才结束罪恶的生涯。然而就竖立纪念碑一事而言,它并不能左右她对蒂尔尼太太是否去世的怀疑。即便要她走下人们相信安放着蒂尔尼太太遗骨的地下家庭墓穴里,即便她亲眼目睹据说躺着蒂尔尼太太遗骨的棺材——那又能怎么样呢?凯瑟琳读过的书太多了,对于采用一个蜡像,举行一个掩人耳目的葬礼之轻而易举,她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第二天早晨有了一个好兆头。上将的晨间散步,尽管从别的方面来看横竖都不相宜,然而在这一点上倒是有利时机;于是,在她得知他已走出屋子的时候,她立即向蒂尔尼小姐提出可以履行诺言了。艾丽诺乐意地应承了;她们一起走着时,凯瑟琳又提醒她已答应的另外一件事,因此她们第一个要参观的便是她卧室里挂的那幅画像。画像上画的是一个非常秀丽的女人,一张温和、忧虑的脸,在这一点上,它证明这位端详画像的陌生人的预想是正确的;然而这样的预想又不能说一个个都印证了,因为凯瑟琳满以为会见到这样一个女子,她的相貌、神态、面色即使不与亨利极相像,极酷似,也应该与艾丽诺非常地相像;她惯常想象的画像只有一种,即母亲与子女总是同样地相像。一幅肖像一旦画成,那就会显出几代人相同的特征。然而端详着这幅肖像画,她不得不寻找、考虑、思索相像的地方。尽管这幅画像美中不足,然而她还是非常激动地凝视着;而且,倘若没有比这更加让她关心的事,她真会依依不舍的。
她们踏进大走廊的时候,她心里非常的激动,连话都不敢说;她只会朝着艾丽诺看看。艾丽诺表情沮丧,但仍然沉着;这沉着表明,她对于她们迎头走上前去的所有阴沉沉的东西都已习以为常了。她又一次走过了折叠门,她的手又一次按在那把关系重大的锁上,凯瑟琳紧张得连气也喘不过来,她转过身来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要把折门关上,就在这时,她看见走廊的尽头上将那令人惧怕的身影就在她面前!在此同时,他拉开嗓门大叫“艾丽诺”的名字,响声震撼了整座房子,叫他女儿刚明白他就在那里站着,也叫凯瑟琳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恐怖。她见到他时的第一个本能动作就是快躲起来,然而当时要想躲开他的目光连想也别想;于是,她的朋友投来含着歉意的目光,急匆匆从她身边擦过,跟着她的父亲一起走了。她为了安全起见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心里只觉得她是再也不会有勇气走下楼去了。她在房间里至少关了一个钟头,心里非常焦躁不安,深深同情她可怜朋友的处境,总觉得恼火的上将会派人来传话,叫她到他自己房间去见他。然而并没有人来传话;后来,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诺桑觉寺门前时,她终于鼓起勇气走下楼去,在客人的掩护下去见上将。早餐室里因客人的来到而非常热闹;而她则由上将以夸赞的口吻介绍给了客人们,说是他女儿的朋友,于是,这样的口吻把他的怒气遮掩得十分妥帖,于是凯瑟琳觉得至少目前不必提心吊胆了。艾丽诺出于对父亲名誉的考虑,显得很镇定,一见有机会她就对凯瑟琳说,“我爸爸只不过是要我去回一封信,”凯瑟琳见此情景也就抱着希望,她刚才并没有被上将看见,要不就是出于谨慎的考虑,她要这么想就让她这么想吧。有了这样的信念,在客人们告辞之后,她仍旧敢在他的面前待着,而且也没有生出事来扰乱了这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