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从不好意思者到直性者——“中国式好人”一点都不快乐
你见过“中国式抢单”吗?
在饭店的收银台旁边,有好多抢着买单的人,他们争得面红耳赤的,没抢到买单的家伙一脸沮丧,嘟囔着“你看你,怎么能让你付钱呢,下回可不许这样了”。
真抢上买单的那个,你以为就开心了吗?
不!照样不开心。
我曾经回老家宴请过几个朋友,事先说好的我请客。结果吃喝完毕,我下楼买单时,一个哥们却蹿出来跟我抢。我当然反对啦,于是一场混战拉开序幕。一是我喝的有点多,二呢我是个女的,那时候才九十来斤,的确抢不过一大汉。反正我是抢不过他,看人家态度坚决急得脸红脖子粗的还言之凿凿地说着“回老家了我得尽地主之谊,哪能轮到你买单,你这不是骂我吗?”于是我就由他去了。可是背地里,我又听到他和别人抱怨,说我真不讲究,我请客让他掏钱。
我当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他死乞白赖地抢着付的吗?呵,我明白了,他并不是真心想买单,只是让外面的同学买单他不好意思,他希望的是自己既能保全了面子,又因为我善解人意,主动拒绝,免于金钱的损失。
他并不真的是一个慷慨大方讲究人,他只是希望别人这么看他。不做这样的人,他不好意思,真的做了,又会觉得被人剥削了。
这种人最是活该。既然你不好意思,那就别怪别人“欺负”你。
女作家三毛在《西风不识相》这篇文章中,也写到了她被不好意思折磨的经历。
22岁那年,三毛孤身远赴西班牙读书。出国前,父母按照中国人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反复叮嘱她在外要体现中国人的教养,凡事忍让,克己复礼。三毛谨遵父母教诲,到了宿舍看到自己的铺位上有人睡觉都忍了,“第一次跟外国人打交道,我显得谦卑、有礼、温和而甜蜜”。
因为她的好脾气,洋人同学们都对她很好,“下了课回来,总有人教我说话,上课去了,当然跟不上,也有男同学自动来借笔记给我抄”。四个人住的房间,大家抢着做内务,整理房间,感情不要太好哦。
三毛是很爱干净的,也很感激同学们的照顾,就努力多做一点事情,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房间的打扫都归了她,连四个人的床都是她一个人铺。她虽然心里气不过,但总是懒不过别的同学,看不下去还是自己做,而且记着凡事忍让的教诲,“以为自己正在大做国民外交,内心沾沾自喜,越发要自己对人好,谁托的事都一口答应”。
她的衣服成了公共物品,下雨了她帮同学收衣服,替同学守门,给人买饭卷头发涂指甲,她成了所有人的女佣。后来,女孩子们躺在她的床上偷喝酒,被院长逮到,骂她是败类,搞坏学校风气,三毛多日来的压抑终于爆发了,她气得“对着那一群同学,举起扫把来开始如雨点似地打下去。我又叫又打,拚了必死的决心在发泄我平日忍在心里的怒火”。
从此以后她变了,不再那么好说话,同学还衣服,她要求洗了再还,否则不收。床也不铺了,电话也不接,爱谁谁,大不了就滚好了。
奇怪的是,她横起来了,同学反而对她更和气。后来,三毛在宿舍的生活十分愉快。
事后三毛回忆自己那段忍耐的日子也反思过,“为什么我要凡事退让?因为我们是中国人。为什么我要助人?因为那是美德。为什么我不抗议?因为我有修养。为什么我偏偏要做那么多事?因为我能干。为什么我不生气?因为我不是在家里”。人人叫她宝贝、美人,可是她不快乐,“我完全丧失了自信”。
不仅是“西风不识相”,是世人都不识相。天南海北,走到哪里都是这个规律,那些缺乏自我保护意识的人们,努力想要自己表现得更好,更大方,更善解人意,用这些来换取更好的人际关系。他们不敢拒绝,害怕拒绝会让自己失掉别人的信任和认可。正是这样一步一步的沦陷,把人与人之间原本的界限在无原则的妥协中,逐渐推后、模糊甚至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