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继承君主制这个概念有点像一瓶上等的香槟,不过开瓶太久,都变味了。
米克罗夫在巴尔莫勒尔的高地荒野上找到了他,他心烦意乱,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造访此地。冬天,荒原上积雪覆盖,肆虐的罡风一路毫无阻挡,直入腹地,带着在两千多英里[61]外乌拉尔山脉积蓄的力量,横冲直撞,咆哮翻卷。这么恶劣的天气,他却丝毫不在乎。有一次,他说这里游荡着永恒的精魂,潜伏在地面上花岗岩的裂缝中,追逐着风的脚步,在粗糙的石头丛中歌唱奔跑,不去理会早已逃往低处牧场寻求安稳日子的鹿群。国王看见他向自己走来,却一声不吭,连基本的问候都没有。
“我没得选,我们没得选。”
“我们?你什么时候问过我了?”他那属于帝王的威严语气中露出一丝被羞辱的苦涩。作为朋友,他显然是受了伤。他的怒气—或者仅仅是狂风呢?—在脸上留下属于农夫的红晕。他一字一顿地慢慢说道:“你差点让我犯了中风。”
“你以为我想不到吗?”现在轮到米克罗夫发泄怒气了,“所以我才绝对不能让您做决定。这次一定要听从理性,不能感情用事。”
“你什么错也没有,戴维,什么法都没犯。”
“犯法不犯法有什么重要的?我会成为一个永远的谈资。他们不会听您讲什么道理的,只会在我背后指指戳戳,嘲笑讽刺。您冒着个人名誉受损的风险,才到了今天这举国称颂的地步,传递了您想要告诉国民的信息,而我呢,我会成为您的一个障碍,成为他们贬损您名誉、混淆民众视听的一个借口。您看不出来吗?我不是不顾您的感受辞了职,恰恰是因为您才辞的。”他顿了顿,高地荒野雾气弥漫,在两人周围萦绕不去,他把借来的滑雪衫裹紧了些,“另外,当然,还有一个人,我也必须要保护他,为他着想。”
“我都有点吃醋了。”
“我从来没想过,竟然会用如此不同的方式同时爱着两个男人。”米克罗夫伸出手抓住另一个男人的手臂。臣子对君主如此无礼,是不可饶恕的。然而,在刺骨的寒风与这番肺腑之言当中,礼仪纲常,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他叫什么?”
“肯尼。”
“欢迎你带他来做客,宫里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
国王把手放在米克罗夫的手臂上,前新闻官低着头,满怀感激,百感交集。
“我和他纯粹是私人的关系,不能被狗仔追来追去上头条,把他的私生活翻个底朝天。”米克罗夫解释道。
“我理解。如果全世界都在冷嘲热讽,媒体也在铺天盖地地围追堵截,感情的种子也不会发芽了。”
“我很怕他承受不了这一切,但谢谢您刚才的邀请。”
风在石头丛中叹息,仿佛一曲低低的挽歌。天光渐暗,仿佛夜的恶魔蠢蠢欲动,准备从光明之神那里收复失地。
“这真是很令人伤心的意外事件,戴维。”
“有趣的是,我竟然有种解脱的感觉,很轻松,不后悔。不过,这不是意外。”
“什么意思?”
“我从来不相信巧合的。他们追着来,就是要在您的巡游结束后马上爆料,想毁了我,同时也毁了您。”
“是谁呢?”
“就是想毁了您的人啊。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出手。这个人认识达格南的议员,也能够动用手段,追踪一个私人电话号码。”
“那这个人一定隐藏得很深。”
“深不见底。毫无疑问,他会继续盯着您的,还会有更多的招数。”
“那么希望我能有你的勇气。”
“您已经有了,您需要的仅仅是面对自己的勇气。您说过的,要做一个男人,这是您的原话。面对自己比面对别人要艰难得多,会经受很多折磨。相信我,但我知道您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