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月第二个星期
做下议院议员有什么感觉呢?很简单:被活埋的感觉。至少在上议院大家还比较仁慈,会等到你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
从大门到老宅院的那段路很长,上面全是粗粗的砂砾。与其他交通工具并行的车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是一辆擦得锃光瓦亮的深蓝色劳斯莱斯,在一群破旧的路虎和布满泥泞的杂牌旅行车之间显得很是格格不入。兰德里斯一看就知道自己也会和座驾一样格格不入的,但他不在乎,早就习惯了。这座老宅院属于一个叫米奇的人,授勋“奎灵顿子爵”。风景美不胜收,一眼望去就是牛津郡乡村蔓延的田野。虽然灰蒙蒙的一月的下午并不是个赏景的好时候,但这里也仍然会让人心旷神怡。建筑的外墙上的画不怎么讲究章法,都是一个古老贵族家庭的成员,大多数都叫威廉、玛丽[43],维多利亚时期风格居多,侧翼的小教堂附近又有点都铎王朝的感觉,但几乎没有20世纪风格的作品。
弥漫的湿气仿佛紧随着他进入了乱作一团的宽大门厅。厅里有几只扭打在一起的猎狗,一些脏兮兮的威灵顿长筒靴,各种各样的厚夹克和外出装备。无论什么全都是湿乎乎的。地上铺贴的瓷砖碎得很严重,哪儿都找不到中央供暖的迹象。在其他地方,这样一栋房子早就会被正在扩张中的日本酒店集团或高尔夫财团买下,进行保护、维修,重新开张,避免老宅腐朽衰败的命运,但这里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兰德里斯很高兴之前拒绝了在这儿过夜的邀请。
奎灵顿家族的历史起源于他们的一位祖先随同克伦威尔[44]远道去了爱尔兰,干了很多杀人的活路,双手沾满鲜血,同时也积累了很多财富,在复辟时代回到英国再发一笔财。那是一段光辉历史。随着时间的流逝,奎灵顿家族现在这一代人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厄运的困扰,再加上毫无章法的税收计划,早就十分贫穷了。他们总是充满敬畏地回忆起祖先的辉煌,家族的房产渐渐都假手他人;与爱尔兰的联系完全中断;家里收藏的很多名画一幅幅卖了出去;最上乘的家具和银器也成了拍卖会上的抢手货;原本庞杂的家仆集团也被裁得所剩无几。家里一直靠着过去的老本生活,坐吃山空,日子越来越不济了。
对于兰德里斯这个大商人来说,和其他客人见面也是一定程度的折磨。来客都是家族成员的老朋友,其中有的是两小无猜的幼时玩伴,很有种高级公立学校按照家庭出身抱团的感觉,来自贝斯纳尔格林的穷小子进不了这个圈子。他的衣着也完全不加分,“乡间休闲风”,之前有人告诉过他按照这样来穿。他穿着上下两件的套装、马甲和一双棕色的鞋,结果其他人全都穿着牛仔裤。直到夏洛特王妃热情招呼他的时候,他的羞恼才减轻了几分。
这个周末就是围着王妃转的。负责安排各项事宜的是奎灵顿子爵的弟弟,戴维。而王妃殿下则终于找着机会,轻轻松松地和朋友相处,远离那些伦敦上流社会以及八卦专栏作家搜肠刮肚的阴谋。
这里的人们都是古老家族的子孙,有的家族历史甚至比温莎还要悠久。对于他们来说,王妃是个好朋友,当然也是个可以利用的角色。在有些人眼里,她还是童年时期那个“小豆豆”,在游泳池里跟同伴们吵闹嬉戏,穿着漂亮的裙子参加那些“冰块脸”保姆们组织的聚会。这次她专门要求要一间单独的卧室,要远离其他客人。戴维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把皇家护卫队派来的两个侦探和司机支得远远的,安排在房子背面。王妃住的是那间中式风的房间,严格意义上讲并不是套房,而是一个很宽大的单间,位于东翼的二层。戴维则住在这层楼唯一的另一间卧室。这样一来她的隐私得到了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