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家法的兄长
姑苏二月,春寒初褪。
谢家院墙内外碧桃花开,昨儿个下了半夜小雨,雨露凝在花瓣上将落未落,被日光一照,熠熠生辉。
忽然,谢家祠堂近旁的碧桃枝头一阵震颤,扬扬落下无数粉白桃红的花瓣。
只见谢家家主谢涟以剑扫开拦路的桃枝,当先而行,大步穿过通往祠堂的石子路。他身后远远跟着两个手捧戒鞭的亲传弟子,落后他一步的,则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
少女穿了一身水绿襦裙并一领白狐裘,容貌明艳讨喜,只不知为何在脸上戴了个银质眼罩,遮去右眼,平白折损了三分颜色。
她似有伤病在身,一路都由贴身丫鬟扶着。雪白的狐皮领子衬得她一张小脸越发苍白。
忽有凉风扫来,少女手抚胸口,身形微晃,似乎站立不住,亏得身边的小丫鬟及时撑住了她。
“伯父……”少女皱眉,轻唤了一声。
谢涟回头看到少女病弱的模样,脸上怒气愈盛,不由抬掌拂开祠堂大门,大步踏入。
“阿芜放心,伯父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少女轻轻颔首,道了声是,步入院中,抬眼望向祠堂。
祠堂房屋幽深,阳光斜斜照入,将堂内分割成明暗相接的两片空间。
在明暗交界之处,一名锦衣少年一动不动地跪着,腰背挺拔,跪资端正,明明被罚跪了两天,发丝衣饰依然一毫不乱,除了嘴唇有些干裂,神色并未见得一丝狼狈。
谢涟大步走到少年身前,厉喝:“孽障,跪了两日,你还不知错么?!”
少年轻掀眼皮,似笑非笑地看向人人敬畏的家主。
“哦?敢问家主,我有何错?”
谢涟被他的态度激怒,手掌一抬,就要落到少年脸上。此时一直站在旁边的少女眼珠一转,突然冲出来,一提衣裙就在少年身边跪下,泣声道:“伯父,其实说起来都是我的错,千错万错,错不在小堂兄,还请伯父不要再责罚小堂兄了。”
谁知少女一哀求,谢涟一腔怒火愈盛。
他收回掌,一甩衣袖,朝向两位亲传弟子喝道:“上戒鞭。”
两位亲传弟子闻声应是,一个捧了紫檀木盒,一个打开盒子,从里头取出一条通体乌黑、电光隐隐的戒鞭,恭敬地捧着交付到家主手中。
谢涟高举戒鞭,厉声喝问:“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可知自己错在何处了吗?”
少年瞟了眼跪在一旁的少女,脸上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只是多了点嘲讽。
“小堂妹刚刚不是说了吗?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
“你!”
谢涟被少年彻底激怒,吩咐小丫鬟将少女扶到旁边,一转身,扬鞭抽在少年背上。
啪——
“我谢家捉妖世家,世代清流。你却肆意妄为,结交妖物,此乃错一!”
啪——
“你不念半点手足之情,竟为了一个妖物打伤阿芜,此乃错二!”
啪——
“方才阿芜为你求情,你仍不知悔过,反而出言嘲讽,此乃错三!”
戒鞭上的电流滋滋作响,每抽一下,就有细微的电流流蹿到少年身上,少年原先还勉力支撑,被抽了几鞭之后就有些跪不住,只能以拳撑地,才能勉强撑着不倒下去。
又是几鞭下去,少年的衣物就被抽烂了,露出伤痕累累的脊背。
少女以手捂唇,轻咳了两声,没被眼罩遮住的那只眸子一转,借着袖子的遮掩,唇角微勾,在无人看见的地方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
下一刻,那抹笑僵在脸上——
有那么几瞬,少女的眼中一片茫然,像是被什么上身了一样。过了一会,少女忽然浑身一个哆嗦。
扶着她的小丫鬟吓了一跳,忙低声问:“姑娘可是觉得身子不适?”
少女转过头,视线茫然地从她脸上扫过,而后又移向祠堂内别的地方,最后落在挨打的少年身上,眸子一瞬,眼中陡然恢复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