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陈阿娇

长门宫原来不叫长门宫,叫长门园,是阿娇母亲窦太主的私家园林。

刘彻祭祀文帝,路远没有住宿的地方,窦太主见此,便把长门园献了出来,让刘彻祭祀时有个休息的地方。

后来阿娇被废,刘彻不愿再见到她,便把她迁出长安城,送到了长门宫。

长门宫由此成了冷宫。

许是怕阿娇的日子过得太滋润,刘彻还把长门宫里里外外换成了宫里的人,窦太主的人手安插不进来,阿娇的日子便过得甚是凄凉。

阿娇如今居住的主殿,殿里的桌子不是缺了腿,便是掉了漆,曾经的奇花异珍,因无人修剪,疯长如杂草。

昨日被她哄得多给了她一个鸡蛋的内侍被换下来了,如今是个老内侍看守着她,莫说多给她一个鸡蛋了,不把饭盒扔在地上都属于好的。

阿娇知道刘彻今日要过来,也懒得与老内侍争论,吃完后,便开始梳妆打扮。

她可不想让刘彻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阿娇。

天之骄女阿娇,纵是身处冷宫,也是明艳热烈的。

长门宫里没有铜镜,可巧前几日下了雨,院子里的大缸里集满了水,正好可以当镜子用。

刘彻抵达长门宫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宫墙斑驳,野草杂生,女子举止闲适,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半湿的长发。

这颓垣废址的荒凉地,硬生生地被她衬出了山水墨画似的雍容风华。

似是察觉了他的到来,她偏过脸,凤目微弯,秋日的阳光流淌在她眼底,周围的景色刹那间失去了光彩。

世界只剩黑白两色,而她,是超脱于世的气质光华。

纵是刘彻厌恶极了阿娇,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女子,的的确确配得上当世第一美女的称号。

秋风扬起她鬓间的发,她脸上有几分惊讶之色,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她起身参拜,面上无悲无喜:“参见陛下。”

这一次,她没再叫他彻儿。

也是第一次称他为陛下。

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女子啊,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声嘶力竭灰头土脸。

刘彻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剑眉微蹙,看着面前的阿娇。

正午的阳光正好,给阿娇身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

金光之下,阿娇挽着简单的云鬓,圆润的耳垂在黑色长发中如剔透的白玉一般。

雪肌乌发,指上还残留着花草的痕迹。

不,不是这样。

她身上的衣服虽然粗糙,但都经过了仔细的浆洗与修补,穿在她身上,不仅不显得落魄,反而有一种清水芙蓉的既视感。

她知道他要来,所以提前将自己修饰一番。

她是在欲擒故纵。

刘彻眼底闪过一丝冷笑,刚刚漫上心头为数不多的怜悯,也随着这个推论烟消云散了。

小内侍搬来软垫,刘彻盘膝坐下,卫子夫鼓了鼓勇气,怯怯地走上前,想要去牵阿娇的手,柔声道:“许久未见,姐姐风采依旧。”

阿娇推开卫子夫的手,道:“不及夫人温婉宜人。”

卫子夫的手无处安放,搅着帕子。

刘彻见卫子夫吃瘪,道:“过来,坐朕身边。”

端的是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

阿娇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在她一个废后面前秀恩爱,他俩的良心不会痛吗?

哦,不对,刘彻这厮若不是顾忌名声不敢做得太过,只怕这会儿早就一杯毒酒送她上青天了。

阿娇只当看不到面前的糟心事,移开目光,瞧着刘彻身边的人。

哟,这人的眼睛可真亮。

刘彻是以前的老样子,出行不忘带着建章营的卫士,呼儿唤马,少年纨绔。

只是这次的卫士换了她不认识的人,萧萧如松下风,皎皎若天边月,更有一双澄澈明净的眼睛。

人年少时,有一双干净透亮的眸子实属正常,只可惜,岁月长河中,多少人迷失了自己,不复少年时的一尘不染。

眼睛一旦失去光泽,再好的皮囊也变成了摆设。

但愿这个卫士,能千帆过后不忘本心,莫辜负了这么一双好看的眼睛。

不过说起来,这个卫士,看上去有些面熟。

她被废这么长时间了,刘彻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早就不是她认识的那帮人了。

她竟然还觉得这个卫士眼熟,怪事。

阿娇不禁多看了一眼,连刘彻眼底不加掩饰的厌恶也没放在心上。

金乌烈烈,阿娇收回目光,瞧了一眼刘彻怀里小鸟依人的卫子夫,懒懒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戏演得差不多了,该说正事了。

卫子夫扯着帕子,柔柔弱弱开口:“姐姐素来极信鬼神之说,只是鬼神本是无稽之谈,妾听一听,也是无妨的。”

言外之意,便是让阿娇想想自己为什么被废,巫蛊之祸的事情大家都还没忘呢,别背着她用那些歪门邪道的法子勾搭刘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