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早晨起来,拉开窗户,窗外天地朦胧,乱纷纷瑞咢舞梨花,一阵风扑来,榻榻米下落丫一层晶莹的雪。小镇的街上不见一个行人,两侧的房屋也仿佛被雪压得矮了许多。街道缓缓向下,,在半山的拐弯处便是尽头了,那里有汽车站的站牌,从这处望力,站牌被雪遮了,像块欲化未化的棒冰。
一个女孩端着大托盘送来早点,熏鱼、纳豆。牛鸡蛋和米饭。女孩长得很秀美,细长的眼,有着北国少女的红润,穿着紫地碎花的棉和服,为干活便利,肩部和袖子都用细带子勒着,让人想起了电视剧里的阿信。女孩说是大田家的孙女,叫美代,她奶奶因昨天喝多了,现在还没起来。她说奶奶因为喝了酒,昨天一走说了很多失礼的话,她替奶奶道歉了。说着跪在榻榻米上伏下身去。我说大田老太太是个很可爱的老人,有着孩子般的纯真,一定可以长寿。美代说奶奶身体好,心态也好,夏天盂〃节时还跟年轻人在街上跳舞呢。见我开着窗看雪景,美代说很美是吧,这才是初雪。通常这儿的雪要下到六七尺深,有时候还能把房子埋起来呢。我说从纬度看,猿屋的地理位置跟中国的锦州、鞍山相差无几,在中国时未听说锦州有六七尺的大雪,也未听说过鞍山的房被雪埋的事啊。美代说日本有“隔山换季”的说法,同在一条线下的锦州与猿屋隔得那样远,不一样是必然的。又说这里下雪并冷,最冷也过不了零下二十八摄氐度,我问她这样的天气有没有车去熊之巢。她说外面雪已没膝,小车是绝上不尤了,至上公共汽车,得问问驹远杂货店的老板,杂货店就在车站旁边,他应该知道。
吃过早饭,我决定去镇上走走。美代给我搞来一条防附布做的大红套裤,颇像小孩子穿的连脚裤,她说猿屋的女人下雪天都穿这个,这样可以不湿鞋袜。于是我穿上套裤,很怪诞地在街上走,下几只狗在身后跟着,热热闹闹的一大帮。狗们在雪中连拱带颠的样子让我看了发笑,不由得想起句打油“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的句子,觉得再贴切不过了,街上的店铺除了那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SEVEN ELEVEN以外,大多是老式房屋,房檐很宽,木久拉门,二楼的有些窗上还糊着纸。这样的城镇在日本已不多见,整体上给人一种恍惚的隔世之感。
驹远杂货店在街北最高处,我到的时候店门已幵,几个男人在串而烤火,喝茶,吃煎饼。听见门响,驹远老板赶忙跑过来,我说我从东京来,驹远说他昨晚去大田家,从门口的汽车牌子上已经知道了。烤火的男人们停止了谈话,好奇地看着我,我向他们点点头,他们也点了点头。我问今天有没有车去熊之巢、驹远说若有车下午早该过来了,既然这般时候未见车到,想必是停运了。他问我去熊之巢找谁,我说找柴田幸雄。驹远拍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那里有这么个人,就问我是不是弄错了地方,我说绝对没有,这个地址是从归国者安置中心抄来的。驹远说熊之巢离这圼很近,购物办事都要到猿屋来,村里的人他基本都认识,却没听说过有叫幸雄的。我说柴田幸雄是日本名字,他还有中国名字,叫王立山,驹远说他压根也没听说过干立山这样奇怪的名字。这时一个男人端着茶杯踱过来,对驹远说她说的怕就是那个从中国回来的“香油”吧,他老婆叫“白糖”的那位……众人一听“香油”,都轰地笑了,说竟忘了他叫柴田幸雄,驹远也恍然大悟地说,啊,是“香油”啊,那可是个不可多得的跟横泰一样的宝贝啊。在Super marker里使劲揪不花钱塑料袋的那位,谁能不知道呢。他们把幸雄与看女人洗澡的横泰相提并论,足见其人缘并不怎么样,但毕竟是中国人养大的,举手投足间体现着中国人的教养,怎能就这样的不争气呢?房内的男人们毫无顾忌地说着柴田幸雄的坏话,叫着他和他老婆的外号,这一切令我不快,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冷眼看着他们。端花杯的男人说,很久没见香油到猿屋来了,该不是死了吧。驹远说哪儿会,他爸爸还硬硬朗朗地活着呢!他敢死了?那一帮半残废的聋哑人谁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