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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世界历史来说,半个世纪始终是一段长的时期,因为它的素材源源不断,事情永远都在发生。相比之下,半个世纪并不会为文字写作的历史带来多少东西,因为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滥竽充数者的胡来跟这种历史却是毫无关系。所以,五十年过去以后,我们仍然是在原地踏步。

为把这种情形说清楚,我们可以把人类知识的进步跟一颗行星的轨迹相比,而在取得每一次显著进步以后,人类通常很快就会步入弯路——这我们可以用托勒密周转线(Ptolemaische Epicykeln)表示。在走完每一圈这样的周转线以后,人类重又回到这一周转线的出发点。但那些伟大的思想者却不会走进这些周转线——他们的确引领人类沿着行星的轨道前行。由此可以解释,为何获得后世的名声,经常必须是以失去同时代人的赞许为代价,反之亦然。

与事物这种发展过程相关的事实就是大约每过三十年,我们就可看到科学、文学或者艺术的时代精神宣告破产。也就是说,在这一段时间里,种种的谬误越演越烈,直至最终被自己的荒谬所压垮,而与这些谬误对立相反的意见与此同时却增强了声势。这样,情形就发生了变化,但接下来的谬误却经常走向了与这之前的谬误相反的方向。这些事实正好为文学史提供了实际的素材,以表现事物发展过程中的周期性反复。但文学史却偏偏没有着意这方面的素材。

与我所描述的人类进步轨迹互相吻合的是文字写作的历史:其大部分的内容不外乎陈列和记录了众多早产、流产的文字怪胎。而为数不多的自降生以后成长起来的作品却用不着在这一历史中寻找,因为这些作品永远鲜活、年轻地存留人间,我们无论身在何处都可以碰见这些不朽之作。只有这些作品才唯一构成了我在上面已经讨论的、属于真正的文字作品;而记载这些的历史包含的人物并不多。这一历史我们是从有思想文化修养的人的嘴里,而不是首先从教科书的大纲和简编中了解到的。

但我希望将来有朝一日有人会编写出一本文学的悲惨史——这将记录下那些傲慢炫耀本民族伟大作家和艺术家的各个国家,这些人物在生之时,究竟是如何对待他们的。这样一部悲惨历史必须让人们注意到:所有真正的、优秀的作品无论在哪个时候、哪个地方,都要与总是占据上风的荒唐、拙劣的东西进行没完没了的恶斗;几乎所有真正的人类启蒙者,几乎所有在各个学问和艺术上的大师都是殉道者;除了极少数的例外,这些非凡的人物都在贫困苦难中度过自己的一生,既得不到人们的承认和同情,也没有学生和弟子,而名声、荣誉和财富则归于在这一学科中不配拥有这些东西的人,情形就跟以扫的遭遇[8]一样:长子以扫为父亲捕猎野兽,他的孪生弟弟雅各却在家里穿上以扫的衣服骗取了父亲的祝福。但是,尽管如此,那些伟大人物对其事业的挚爱支撑着他们,直至这些人类教育家的苦斗终于落幕——长生不朽的月桂花环此时向他们招手了,这样的时分也终于敲响了:

沉重的铠甲化为翅膀的羽毛,

短暂的是苦痛,恒久的是欢乐。

——席勒:《奥尔良的年轻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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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事实上,不间断和大量阅读新的东西只能加速忘记在这之前所阅读过的东西。

[2] 希罗多德(前484—前425):希腊历史作家。——译者注

[3] 卡尔·斯宾德勒(1796—1855):德国历史消遣小说作家。——译者注

[4] 利顿·布瓦尔伯爵(1803—1873):英国小说家和政治家。——译者注

[5] 欧仁·苏(1804—1857):法国小说家,其著名作品为《巴黎的秘密》。——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