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阿叶在医院里请医生为初枝彻底地诊治了两个多月,却毫无效果。到头来似乎连医生也放弃了治疗,她们便回乡下去了。牡丹屋那位年轻的老板娘特地从O村赶来迎接她们。
已经有两个星期没去建筑事务所上班的都筑明,得知这个消息后,往自己的喉咙上敷了一块湿布,把母女二人送到了上野站。初枝在阿叶等人的照看下,让车夫背着上了月台。见到都筑明也来了,她脸上泛起的红晕比平日更盛。
“再见啦,请您也多保重——”阿叶说着道别的话,反倒更担心都筑明那病恹恹的模样。
“我没事的。说不定会在冬假里去你们那里玩,等着我吧!”都筑明一边跟阿叶和初枝约着下一次的见面,一边露出一个寂寞的微笑,“那么,再见了。”
都筑明眼看着火车出了站。车开走后,立刻有阳光浮上月台,那阳光软弱无着,恍然间有了冬天的味道。都筑明孤零零地留在月台上,心情似乎怎么也舒畅不起来。他迈开脚步,抱着百无聊赖的心情,像是在问自己“以后要怎么办才好?”——他想,连医生都对初枝的病情束手无策,这对母女最后只得回家乡去。虽然有点儿悲凉,可在她们身上,一点儿也看不出对这个世界的绝望。两个人反而因为能早点回到O村而松了口气,甚至颇有几分兴高采烈、泰然自若的模样。这些人就这么喜欢自己的村子或家乡吗?
“可是,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人,又该怎么办呢?此刻我心里的空虚又是从何处而来?……”
阿叶她们对都筑明心里的空虚一无所知。和她们呆在一起的时候,都筑明无时无刻不感到惶恐不已,仿佛自己正在走一条无人陪伴的任性旅途;可与此同时,他也确实觉得只有和阿叶母女呆在一起,自己的心才能得以休憩。如今阿叶母女已不在他身边,都筑明身边再也没有谁能搅乱他的心。他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一般,开始猛烈地咳嗽。为了止住这阵咳嗽,他不得不弯着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待他好容易直起了身子,车站里已经人影稀疏。“——现在所里分配给我的工作,别人也照样能做。要是除掉这谁都能做的工作,我的生活还剩下些什么?从小到大,我可有做过哪怕一件自己真心想做的事情吗?到现在为止,我不知有多少次想要辞去现在的工作,自立门户做点什么。可每次要开口的时候,一见所长那信赖自己的友善的笑脸,就犹豫起来,最后就这么没了下文。永远这样客气下去,最后我会落得怎样的下场?我应该以这次生病为借口,再请一段时间的假,到什么地方去旅行,让自己一个人好好想一想:我真正追求的东西是什么?我现在为什么如此绝望?有没有办法找到让我绝望的原因?迄今为止那些我认为失去了的东西,我又可曾真的追求过?无论是菜穗子,还是早苗,或者是刚刚离去的阿叶母女……”
初冬的阳光在车站里闪耀,都筑明愁眉不展地想着这些,微微弯着腰,朝车站出口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