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流萤出暗墙
这一场大宴, 直到半夜方休。秦赐克制着饮酒——如今他有了身份, 不再需要逢人必饮了——到登上回府马车之际, 他仍然清醒得很。
掀开车帘,他却怔住。片刻回头, 李衡州坐在前边挑了挑眉毛,“哗啦”一声,秦赐径自拉下了车帘, 阻断了他的视线。
车舆中亭亭地坐着当朝的皇后。伊人正微微仰头看他, 车壁上的明珠随着车马颠簸, 将她眼眸里的光亮也摇成了千片。
“您……您今日不回显阳宫?”他踌躇。
秦束笑道:“阿摇、阿援已护着中宫车马回宫了, 明日, 她们会再驾车来, 奉诏将你带入宫去。”她低眉, 抬手轻轻整理着腰间的罗带, “我是来给你送礼的, 秦将军。”
“什么礼?”秦赐下意识发问,当即反应过来, 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秦束便像看一个孩子一般笑着看他。
***
是夜, 镇北将军府的下人全都见到将军带了个女人进来, 登堂入室直入寝阁,但却谁也没有看清那女人的面貌。
“待过几日, 你的风流名声,就要传扬出去了。”秦束一边调笑着,一边任由他火急火燎地给自己解着衣带。
秦赐喘息地道:“那还不是您的意思?”
“是啊, 是我的意思。”秦束笑道,“长公主横竖已经生气了,但约莫还打着算盘要在你出征前先议婚呢。你担点不好听的议论,便可以甩脱她了。”
秦赐着了恼,恼她为什么连这种旖旎时分都要算计,便狠狠用牙齿去撕扯她的衣带。她惊笑一声,道:“小秦将军金屋藏娇,眠花宿柳,别说长公主了,便连我也该生气,你说是不是?”
秦赐哭笑不得,“您生您自己的气么?”
秦束轻轻嗔他:“你笨。明日入宫,要与我好好演戏的,明不明白?你今日突兀说要出征,难保让人浮想联翩,不如再做个转圜,就装作是因为我受不了街头巷尾的飞短流长,非要把你赶出京城的女人堆,而且越早越好——这样,由我父侯安排,你可以很快就动身。”
秦赐静了静,想明白了:她还是在帮自己今日的莽撞圆场。其实出征雁门的事,虽然本是定局,但若不是温太后和萧雩逼迫太紧,他原也不至于这样毫无准备地提出来的。
“我赶你走,也是为了平息永宁宫被你拒绝的怒气。”秦束道,“是罚你。”
秦赐的心尖上颤了一颤,一句“罚你”,却偏被她说得很清丽可喜,竟让他笑了,“末将甘心领罚。”
“不过比起怒气,永宁宫只怕更多的是慌张。”秦束漫漫然道,“温家兵权已去,你不肯娶她女儿,摆明是瞧不上;朝中众人看出风向,很快,温家就会分崩离析了。”
她说得很是自信,秦赐却全然听不入耳,将手臂环过她腰身,竟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秦束吃了一惊,仓皇地道:“你做什么,你——啊!”又一下子抱紧了他的脖颈。
他笑道:“我都说了,我领罚。”
他将她放上床去,她正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吹熄了烛火,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小娘子。”他的声音安定下来,沙哑而微颤,像是这世上唯一永远不会变的东西,“谢谢您的礼物,我很喜欢。”
***
这一夜的欢爱是温柔的。灯火细细密密地铺在两人身上,像柔亮的缎子,从肌肤间的缝隙里滑落下去。像是终于有什么东西让秦赐安定下来,他的眼神里重新有了光,确信的光。
他就用那样的目光一一地描摹过她的眉眼,脸颊,颈项,但是因为他们间早已越过了那一条界限,所以此刻即使爱抚,也不再能冠以情深意重的名义了。
可是爱,仍永远会在夜深人静的黑暗之中,烛照着他们的孤独。纵然肮脏,纵然丑恶,纵然黏糊糊血淋淋,纵然无声无息——爱,也仍然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