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威克沙姆
伞菌书店
新罕布什尔州,彼得伯勒
说起书店,我倒没有什么偏好,属于一夫多妻型。任何书店都行。就像莫扎特歌剧中的主人公唐璜,对异性来者不拒,不管是金发女郎抑或黑发女郎,老少通吃。我对来自书店的各种诱惑均趋之若鹜——堆满杂物的地下室,壁炉,看得见小河风景的窗子,吸引你看到某一本从未注意过的书的书桌展示,或者是店后一间装满旧书的古怪小房间,在里面可以淘到多年寻觅未果的宝贝。不过,我还是承认我对新罕布什尔州彼得伯勒的伞菌书店(The Toadstool Bookshop)情有独钟。
伞菌书店很大,一不小心你就会找不着方向。
书店有个房间专门摆新书;另外一个房间又大又深,尽是些稀奇古怪的旧书;还有一间小一些,摆满了唱片和影视光碟。
书店还有一间咖啡屋,也摞满了图书,不过井然有序,吃东西的人和找书的人井水不犯河水,彼此不会出现打扰对方的尴尬。
书店温馨有趣,充满生气。你在此停留多久也不会感到无聊,而离开时你会发誓下次还要来。
书店的这些资本已足够令人羡慕,但我之所以爱上伞菌书店,却是因为它正好位于通往麦道尔艺术村的路上。我与这间书店的深情厚谊建立在我在村里搞艺术创作的那段美好时光之上。
麦道尔艺术村这个地方,极为孤寂,绝对自由。你会有一间专享的工作室,一日三餐,还有睡觉的地方。你的时间完全由自己支配。我初次寓居于此是在2004年秋天。我马上就进入了自己的生活节奏,早早起床,散步到自己的工作室,泡壶茶,听着音乐,在太阳出来之前已经全身心投入工作。我的写作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开始了。到了下午三四点钟,会感到又兴奋又疲惫,觉得该歇一会儿了。这时我就从山上走下来,到彼得伯勒小城去,毫无例外地,我会一头扎进伞菌书店。
时值11月份,我记得买了好多书作圣诞礼物。我还买了一张“匿名四人组”[106]的圣诞唱片,在工作室反复播放里面庄重恬静的颂歌。伞菌书店错落有致的小说和传记深深吸引着我,可是我一本书都没给自己买。我要聆听的是自己写的书里发出应该发出的声音,我可不能被其他作家的先入为主的见解和写作韵律打乱了我创作的思路。书店里充盈的作品丰富诱人,我是深深地爱上了它,可我还是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陷得太深。我们只是深情地交换一下渴慕的目光,暗自思忖道,现在还不是谈恋爱的时候。
在麦道尔艺术村的工作结束之后,我回到了家,但对伞菌书店依然难以忘怀。特别是和我那大儿子聊天时,一提起它就像谈到了失乐园似的,他在少年时期就已经是个书店迷了。每当他提起刚刚被哪位作家吸引了,比如戴维·古迪斯或者切斯特·海姆斯,我就会说:“我打赌你可以在伞菌书店找到他很多的书。”终于,有天早上我们驱车前往彼得伯勒。牛吹的早了,到了那儿如不能兑现肯定会让人失望,不过书店让我们父子俩都着了迷。回来时,我儿子收获了满满一袋子自己钟爱的旧小说,我自己则把在麦道尔艺术村写作时想买却不敢买的那些小说全部给打包带回府。
很幸运的是,2004年之后我还多次回去麦道尔艺术村搞创作。在那儿工作时,我几乎每天都去逛一下伞菌书店,总是那样热切地、不知足地、只看不碰地在书店徘徊。看到书店和书店里的那些书,我总感到莫名的兴奋和舒爽,却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迷失在其他作家的声音里。
我和儿子总是像朝圣一样定期到彼得伯勒去造访伞菌书店。他每次径直走进旧书部,然后抱着满怀的小说,找个地方坐下来筛选,结果一般都是一本不落全买回去。我总是想把书店逛个遍,但总是不成。谈到这一点,我对伞菌书店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那些我看了却没有买成的书:比如约瑟夫·布罗茨基的诗歌全集,薇拉·凯瑟旧版的《教授的住宅》(凯瑟在麦道尔艺术村完成此作,后来葬在了附近的杰弗里;她的书常出现在本地书店里,但是很少能看到《教授的住宅》,不像《死神来访大主教》和《萨菲拉与女奴》让人惊奇地到处可见)。但是我收获的更多:薇拉·凯瑟的其他小说;给我丈夫的一套乔治·布拉齐勒出版社的盒装四卷本《世界建筑的伟大时代》;好几本精装本儿童书,比如《小斗牛士》和《黑鸟水塘的女巫》,每一本都让结账的店员惊叹:“哎呀,恐怕店老板都不知道有这本书。”这让我顿时觉得不仅斩获了一件宝贝,还淘到了便宜,如同用假钻石的价钱买到了真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