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静。

明明关家大厅内,有大小官员多人,每每关靖问话,就会有人一五一十的答话,但是除此之外,就是压得人透不过气的静。

沉香看得出,这些人的恐惧。

杀鸡足以儆猴,眼看渤海太守身首异处,大门前那滩血还湿润着,官员们更戒慎不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甚至有人紧压着胸口,怕剧烈的心跳声,会传进关靖耳里。

直到日落西山,暮色渐浓时,最后一个官员才退出大厅,双腿虚软的离去。

大厅里更静了。

倚卧在榻上的关靖,终于转过头来,视线再度落到,身旁的素衣女子身上。

「过来。」他说道。

沉香走到榻旁,长睫垂敛,静静立着不动。

「人人见了我,都会跪下。」他又说。

「恕我不懂规矩。」沉香还是站着,怀中抱着陶熏炉,沈静轻语。「我为病人诊治时,从未是跪着的。」即使面对的,是杀人不眨眼的关靖,她仍是意态娴静。

「好,不须跪下。」深邃的黑眸中,幽光一闪,旋即消失。「我也不要你跪。」因为,他曾珍宠的那个女子,也从未向他下跪。

「那么,请中堂大人伸出手来。」在他的注视下,那张神似的容颜,用不同的声音说道。

关靖不动声色。

「为什么?」

「医诊时,需得望闻问切,才能知病症、知轻重,由此对症下药。」

「喔?」他挑眉。「你要为我治病?」

她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是。」

「先前你没有替我诊脉,却已预备燃香。」

「方才时间紧迫。」她说出缘由。「如今,时间很充裕。」逼她一入大厅,就快快燃香的人,被斩首时的血,已在门外冻成艳红色的冰。

而她更明白,即使自己想离开关府,怕也是身不由己。

不论是关靖所言,或是所行,她都知晓,他不会放她走了。从此之后,她就似被剪去羽翼的蝴蝶,只能被他彻底囚禁。

他以醇厚低沈的嗓音,对着她说道:「陈伟已经死了,你不需要再奉他的命令行事。」

「治病,是医者之职。」她话语委婉,却又格外坚持。

他莞尔的一笑。

「好吧!」他伸出手来,任由那纤嫩如水葱般的指,轻按在他的手腕上。那嫩软的指尖,有些儿冰凉。

仔细诊过脉象后,她收回手来,抬头望着眼前俊美无俦,却人见人骇,被形容为人间恶鬼的关靖,仔细的说明。

「中堂大人的症状是风寒束表,以至于汗不能出。您的脉浮于表,轻按即取,因风寒未入里,脉象还很有力。」她娓娓道来。

「该如何医治?」他斜卧在榻上,不改慵懒,彷佛主考官般问着。

她从容应答,没有半分犹豫。

「以丁香、辛夷、苏合香与佩兰及侧柏叶,研磨成粉焚之,就能使中堂大人出汗、通鼻窍,如此一来就能逼退风寒,自然痊愈。」

「好,就照这个方式来医治,让我亲眼瞧瞧你是夸大其词,还是如陈伟所说的,真的医术卓绝。」他撑着下颚,徐声下令。「动手吧!」

她没有应答,只轻轻点了点头。

白嫩的双手伸向陶熏炉,掀开了炉盖搁在一旁。那炉盖上双凤昂扬,一朝前、一回首,凤尾纠缠,刻痕细若游丝。

关靖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黑眸渐闇。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尤其是那专注的模样。

像。

像极了。

彷佛,就是他心中的那个她。

她取出几个随身香囊,一一轻解开来,难言的幽香飘散而出。

她捻着绣针,在一块暗色布料上,绣着精巧的图样。

她取出香料,用小巧而锋利的短刀,削成薄薄的片状。

她一心一意的绣着,精致的花样,逐渐有了雏形。

她削落的香料,有各种深浅不一的色泽,有的油润、有的干枯,细薄的薄片两端微卷,香气更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