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主动

那一晚。

对沈青来说,刻骨铭心。

那一晚对参加宫宴的宾客来说只是一场模糊不清有人坠楼的大梦。

但沈青则经历了一场蒋后被那女子从身上一层层剥下来,又被挖出心的梦。

前有帝钟所困,上有黍米珠镇压,他只能眼睁睁看蒋后死去。

又一次看着蒋后死去。

无能为力。

想起这个沈青睚眦欲裂,心中大痛,宛如自己也正被一层层剥落,心被挖了出来。

他忙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端坐如松,没有剥落也没有鲜血淋漓,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象。

自那一梦种下的心魔。

也正因为这心魔,他眼中琴弦断了,蝴蝶死了,娘娘魂魄无所系无所居不知所踪。

这都是因为——

他转过头看着坐在眼前的少女。

少女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似乎在欣赏他的惊恐窘态。

“你竟然敢来!”沈青冷冷说。

白篱一笑:“我为什么不敢来?你以为我摆脱了你织造的大梦,就该逃离京城,苟且偷生?”

难道不是吗?她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当然不是。”白篱说,看着他,“你害我如此,难道就这么算了?”

沈青一愣,下一刻哈哈笑了。

庄蜚子说这白篱无人管教,游荡荒野,性情乖张,当然庄蜚子还说了很多,他也没多听,也不在意,说白了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野丫头。

真是无知者无畏。

仗着这一身天赐的体质,藉着那一晚皇城特殊牵制,她侥幸逃出他的织梦,就真以为无所不能?

竟然还大摇大摆地跑来跟他讨说法?怎么,要报仇吗?

沈青笑声一顿:“那晚是你借势,真以为自己多厉害?你迷惑杀人的技艺,也就能用在朱善之流身上,要杀我,真是大言不惭。”

说到这里又冷笑。

“而且惑术不过是虚妄,你我归根结底还活在世间。”

他打量一眼白篱,手在桌子上用力一拍。

那张放琴的矮桌咯吱一声,断裂在地上。

他虽然是琴师,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白篱似乎惊叹:“我还真没这个力气。”还伸手摸了摸断裂的桌子。

沈青不在意她的戏谑。

“还有,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他接着说,“我不用自己亲手对付你,将消息递给官府,你就别想过安稳,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发什么疯来找我讨说法,你还不如说是来寻死更好。”

说到这里他神情悲愤,恨恨看着白篱。

“你这种一无是处的废物,死一百次都抵不过娘娘半根手指,娘娘如果活着,是万民之福!你却害死了娘娘!”

他垂在身侧的手攥起,似乎立刻要给白篱一巴掌,让她如同矮桌一般断裂。

白篱没有惊惧也没有愤怒,还一副你说得对的神情点点头。

“是,我是个废物,造福不了万民。”她说,“但既然我生在世间,天都容我活,我就该活着,还有,你的娘娘可不是我害死的……”

是,蒋后当然是死在那群贼逆手中。

宰相,大将军,还有千牛卫的小人,趁着陛下病重,竟然将长阳王接回京城,逼宫谋反。

这群小人,当初就该杀光,是娘娘心善留他们一命,这些养不熟的狗!

沈青想着,耳边听的白篱的声音继续传来。

“……论起来,你的娘娘是你害死的。”

沈青心里冷笑,但又自嘲一笑。

是,这也怪他,就算娘娘没下令,他也早该把长阳王除掉,看这些贼臣还能拥簇谁!

现在又因为他失手,眼睁睁看着娘娘魂魄散了。

沈青心里又痛又恨又悔,看着白篱。

但,娘娘也的确是死在她手中,如果不是她非要反抗,如果不是她非要活过来,现在娘娘已经站在皇城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