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刺目的光散去,短暂眩晕过后,姜遗光立即站稳身体,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天色阴暗,日光穿不透层层乌云似的,风猛烈到几乎能将人刮跑。他站在一条不算太长的队伍末端,位于他身前的少女正好向前移动一位,姜遗光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守在房屋外圈层层把守的衙役与士兵们齐齐转头看向自己。

“快跟上。”见有两个衙役要上前来,排在姜遗光前一位的少女立刻低声警告。

姜遗光扫一眼那少女,她呼吸低浅,隐约能感知到身上温热,不似邪祟,前方排队的人也都带着活人气息,便跟上前一步。

那些衙役们停顿一会儿,半晌,慢慢僵硬转回去。

姜遗光低声道:“多谢。”

心中微讶。

方才他还坐在湿冷昏暗死牢内,不过一晃眼,便换了片天地,任谁也难以反应过来。

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感传来,知晓这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更觉怪异。

这儿不是大牢,看上去……也不是柳平城中任何一处。

礼房、把守官兵衙役、搜身……科考?

年幼读书时,曾教导过他的夫子同他说过科举的流程。学子需经过县试、府试后成为童生,又经院试考核方才成生员,俗称秀才,再经历往上的乡试、会试、殿试等,择出天下读书人向往之榜样。

他的夫子是一名举人,因受舞弊案牵连失了大好前程,即便后来还了清白,也再无出仕机遇。夫子将希望都寄托在虽年幼却已显示出不俗的学生身上,与他详细描述过自己几次参加考试的情形。

科举一途,既是通天大道,也是多少读书人一辈子跨不过去的天堑。朝廷为了稳固根基,也是设下重重关卡,以免择上学术不精者。

以县试为例,为防止冒认身份,县试时需要五位学子互结作保,其中任何一人出事,都会牵连到其他四人,五人互相指认身份担保后才可入场考试。姜遗光就是因无人愿意同他担保,至今都没能踏入县试考场。

但不妨碍他远远围观过。

的确像是县试,又有许多不同。四周景象朦朦胧胧模糊得看不清,好似包裹着一层雾,唯有队伍前用作考场的礼房高大清晰映入眼帘。

巡逻的士兵与衙役们虽身着皂吏官服,面容却模糊不清,隐约泛着死人才有的腐臭气息。

唯有这一列正排着队的人,带着活人的生气。

经历过这些天的离奇诡事,姜遗光自然不会以为那些衙役官兵们是活人,恐怕这场考试另有蹊跷,但他无法离开——

姜遗光有种预感,贸然脱离队伍,一定会被杀死。

队伍最前方站出来两位似乎是主考官的官员,圆领青袍,上绣白鹇,其中一人从袖中取出一卷轴抖开,大声宣读着什么,但那声音忽远忽近、断断续续,近乎无意识发出的梦呓,竟一个字都听不清。

“糟糕……”前方少女轻皱眉,微微侧头同姜遗光搭话,“你能听清吗?”

除她以外,姜遗光能看见前方不少人也低低交谈。只是他不便越过少女与那些人询问,只得作罢。

他摇摇头,露出一个温和又疏离的笑:“我也听不清楚。”

他总是这样,表现得格外无害。

少女眉头锁得更紧,斜眼打量他几眼,前方人往前移动,她顺势向前走一步,姜遗光跟上去。她低声问:“你是头一回来?你的镜子呢?”

姜遗光不明其意,但立刻想到那面引发异变的镜子。他不知那镜子是什么,没有回答问题,而是不动声色反问:“既要问我,为何不说你自己?”

少女本以为眼前没见过的这人会是第一次入镜,没想到看着不像,便老实答道:“自然是收起来了。”又一张望,皱皱眉,“看样子这回是真考科举,也不知考题是什么,你书读得如何?可有考取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