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现实(二)
不得不说, 这副模样实在有点……狼狈。
与游戏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剑客天差地别,此时的越辞阴郁,沉戾, 眼中无一丝生气,将自己半具身体移上轮椅, 推到连着房子的另一个小房间。
薛应挽跟过去,发现他正坐在一处白色的装置下……解手, 又极快偏过头闭了眼睛。
一阵类风卷时的水声轰隆响起,正想着要不要出去等, 紧接而来的, 便是一道闷沉的碰撞之声。
转身去看, 竟是越辞想再次移上轮椅时不慎手滑,跌落在地, 脸上摔了一块青紫, 眼睛发红,唇上被咬出血迹。
薛应挽下意识要去扶一把,可动作却如同一道幻影从他身体穿过。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旁观者角度,只能看着越辞一点点撑起身子, 额间满是汗水, 用一个有些滑稽的姿势将自己重新带回轮椅。
他的衣摆沾了洗手时洒落地面的水,头发散落在额前,遮挡住一双眼睛。
越辞脱下那件过肘白衫, 移着轮椅, 令自己能够挪到床榻上。
薛应挽曾很多次见过褪下衣物的越辞身体,精健, 有力,肌肉块垒分明, 尤其那一双手臂,能轻而易举搬动与他身体一般重量之物。
可如今这具身体瘦削而疲惫,肩头单薄,腰腹上更是有几道似被利物划过又缝合的伤痕。
他躺在床上,手臂遮挡双眼,片刻,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只方形木框,薛应挽凑上前,看到了框中栩栩如生,出神入化的两个人像。
不禁感叹:“世上竟有如此画技,简直像是将人当时的模样刻印下来留存一般真实。”
纸张上是一位女人抱着孩童,女人约莫三、四十岁,穿着富贵,眉眼清丽脱俗,二人站在一片干净草地之上,她握着孩童肥嘟嘟的手,向画面外打招呼。
孩童纵然稚嫩,薛应挽也能依稀分辨出,这是小时的越辞,这时的越辞尚且有着完整的身体,两条腿踩在草地上,笑容灿烂单纯。
越辞抱着那只巴掌大小的木框,肩头细细颤抖,喉中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抽噎,眼泪从手臂与眼尾交接之处淌出,落在白褥上,泅出一片深色。
薛应挽听到他断续而发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轻唤。
“妈妈……”
薛应挽无处可去,坐在床边,看着越辞就这样睡去了。
他和越辞的相处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统共细细算下来,其实也不过数年时间,其中大半更是在已然模糊朦胧,不知真假的前尘。
也从未真正了解过越辞。
在最初的记忆中,越辞其实是个莽撞冲动又不顾后果的人,甚至说得上幼稚。可那时的薛应挽贪恋一点被关爱的错觉,于是轻易被一点小恩小惠迷住了心。
而后死亡,分别,再见。
越辞变得通幽洞微,心思稳沉,不再凭借一腔热意便毫不顾忌,甚至学会了尊重与关心他人。
可无论哪一个他认识的越辞,都与面前身体残缺,抱着一张回忆而显露脆弱的少年有着天壤之差。
他的泪意沾湿,眉心紧皱,似在梦中也未得圆满。
被赶走的阿姨,残缺的腿穿上一条长度过膝的短裤遮挡,分明可以用更方便简单的尿壶,却一定要艰难移到另一处小解……好像越辞总是在不甘心地在坚持着什么,要强撑着证明自己还是一个完整的“人”。
恍惚间,又想起那个在朝华宗与长溪间不断奔走,总是给他带来新奇玩意的少年,那时他的眼中满是朝气,沉浸在完成一件件任务的满足感中,奔赴属于他的自由和兴奋。
越辞的生活很平淡,总是对着那个屏幕,打开不同的世界,饿了总有东西送上门,困了就睡觉,日复一日,浑浑噩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