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下雪
给张太岳的书信是当天送出去的;但刚刚打发走手下, 驿站立刻就派人送来了一条意料不到的消息,来人声称是闫东楼闫小阁老所遣,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而来, 一路颠簸连大腿都磨破了,只为了给穆国公世子送一句话:
“京城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下雪了。”
如果刚刚穿越时还是萌新,尚且还对朝政一无所知。那么现在饱经捶打后世子已经肉质q弹, 听到一句话登即心中一沉:
“当真?”
“小人不敢欺瞒。”闫府的心腹伏地回报:“从十月以来, 一滴雨雪也没有下过!”
世子的呼吸暂停了片刻。不需要再有的修饰,他立刻就听出这短短一句话背后寒风凌烈的杀意——要出大事了!
大安现在是如假包换的农业帝国, 举国上下的生息全看老天爷的脸色, 生活水平的动荡极为剧烈。风调雨顺时你好我好,连底层的力工都能喝酒吃肉消遣消遣;一旦天气稍有不对, 大面积的饥馑灾荒就是如剑在喉,足以让上下的大臣都凛然生出畏惧。
别忘了,历史上的大安可就是被冰河期的一套小连招给送走的!
现在当然没有到那个地步, 但京师两个月不下雪也够可怕了。北方农民要种两季小麦,就指望着冬天的雪水能够滋润种子来年有个好收成。如果雨雪来得不够及时,麦苗大面积的枯萎减产, 下个春天的春荒就很难熬了。
天子脚下饿殍遍野, 这个政治责任谁担当得起?
世子仔细听过这条要命的口信,脸色立刻就是青红白绿一通变幻,表情颇为诡异。他默然片刻, 低声开口:
“京中现在在做什么?”
送信来的闫家心腹显然早就得到了指令, 此时近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趴在地上稍一思索,立刻回禀:
“小人离京之前, 圣上正在预备斋醮的典礼,闭关静修,敬天祈雪。”
这一句回话平平无奇,但世子却稍稍瞪大了眼睛:
……喔嚯,事情怕是要大条了。
经常与变态领导共事的朋友应该都明白,普天之下该挂路灯的老登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所谓争功我来送死你去,不粘锅滑不溜丢,绝不会有半分的担当。而作为老登中的登中之登,飞玄真君万寿帝君在甩黑锅扣黑帽的技术上更是炉火纯青,轻易是不会沾染是非的。
虽然精修多年不问苍生问鬼神,但真君能在皇位上稳坐这么多年,必定明白所谓敬天祈雪的真实概率;求下来雪是皇帝神威,求不下来雪该怎么收场?这样尴尬微妙的大事,皇帝怎么会平白招揽到头上?
但现在,老道士居然打破了几十年来的惯例直面问题,那除了老朱家祖坟冒烟这种微乎其微的概率之外,就只有一个可能——在长达两个月的干旱中,能够给飞玄真君遮风挡雨的挡箭牌已经消耗殆尽,再也没有人可以接这口大锅了。
一问之下果然如此,入冬后不到半个月钦天监就发现了不妙,只能以预测有误有失职守的罪名自请处分,勉强将事情糊弄了过去;但一个月后还不下雪,事情就不是区区钦天假可以糊弄的了;于是内阁首辅闫分宜只能带着六部重臣到西苑伏阙请罪,自陈踌躇误国尸位素餐上干天谴,请求重重的处罚;而皇帝特旨宽贷,只是每人降了两级了事。
到了这个地步,场面其实已经极其难看。毕竟内阁重臣是谁的白手套大家懂的都懂,白手套踌躇误国尸位素餐,戴手套的那个人又算什么?让步至此,朝廷算是下了血本了。
——但做到这个程度,老天爷还是不下雪!
事实证明,在大自然面前跺脚装巨婴是没有用的,老天爷可不惯着飞玄真君万寿帝君。天上不下雪地上就不长粮食,地上不长粮食朝廷上下都要发抖;而政治责任层层压实,也必将会追究到最后的那个人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