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学堂见闻(四)

◎地窖再遇(已替换)◎

于曼颐又开始生宋麒的气了。

他方才若是能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于曼颐现在恐怕已经睡着了。但他偏偏不回,他偏偏要去那个对她而言有些不同的于家地窖。他去那里做什么?他怎么不睡觉?他为什么三天才回来?好奇心把于曼颐逼得在床上辗转反侧,她逼着自己闭眼入睡,然而黑暗里全是他那道有些孤独的背影。

最终,她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点一支蜡烛,穿上去年秋天去地窖里找他时才会穿的深色衣裙,蹑手蹑脚地跑出了房门。

黑暗里有一点火,是于曼颐手里捧着的烛火。整个于家都睡了,只有她和宋麒醒着,就像去年的很多夜晚一样。可他们又不一样了,他是于家的客人,她是于家读了书的女儿,而这一切的源头都可以追溯到那个他被她带进地窖的秋夜。

木质的楼梯这样陡,轻轻一踩便会发出吱呀的声响。于曼颐猜测是这栋宅子比去年更旧了一些,也更脆弱了一些,它这两年老化得尤其比往年快了。她几乎是立着脚尖跑下了楼梯,避免它产生更大的声响。待走到了院子里,于曼颐终于松了一口气。

月光足够亮,她吹灭了蜡烛,沿着那条熟悉的道路去地窖里找宋麒了。

于曼颐的出现使正在忙碌的宋麒猝不及防。

头顶的地窖门被“喀拉”一声拉开,宋麒还当是于家人巡夜的门房听见了他从地底发出的声响。然而跳下来的不是门房,而是于曼颐。她个子比去年高了许多,这种区别在低矮的地窖里尤其明显。

他看着她走到他身边,对他手头所做探头探脑地好奇。宋麒觉得此刻的于曼颐很像一只鸟雀,她从地窖门外飞了进来,落在他桌边,目光在他手腕上跳来跳去,让宋麒一时不敢有额外动作。这只鸟雀盯着他手头作品观察许久,终于抬头问道:“你在做什么?”

问完了这句话,她又将目光撤到更远的地方,观察了一番地窖,语气更惊讶:“你这桌椅是哪里搬来的?”

她对这地窖的记忆仅停留在最后一次离开时的阴暗潮湿,那晚她将风筝摔到宋麒面前叫他修理,第二个晚上,他便离开了。她没有想过自己会再来这个地方,更没想到再来的时候,这里摆了一张写字用的书桌,和一把生了霉斑的旧椅子。

桌上点着烛火,放了一摞稿纸。宋麒不动声色地将那稿纸扣过去,说:“瞧见你们库房有些不用的家具,就搬进来了。”

“你自己房间不是也有书桌么?”

“是有一张,”宋麒说,“但我想,你在自己房间里画画,或许不大方便。”

于曼颐脑子里属实转了几个弯才明白宋麒的意思。

他借她钱报了课,自然知道她要有练画场所的困扰。她的房间连几张报纸都藏不住,更不要提作画的纸笔和颜料——而这间废弃的地窖,去年藏得住他,今年也定然能藏住于曼颐。

明白过来的于曼颐对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知所措,而宋麒似乎并未将这件事很当回事。他低下头,继续解释道:“我本想着今晚只来看一眼,来了才想起下期报纸还有些内容没写完。总之回房间也是睡觉,这里又有纸笔,干脆……”

烛火闪了闪,宋麒顿住声音,忽然意识到是于曼颐朝他俯过了身。他昼夜赶路,身上冰凉,此刻手背却捂上一片暖意来,原来是于曼颐用手心罩上了他的手背。

她将他的手从桌上拾起来,放在自己的两只手间捂了一会儿,热意缓慢地通过皮肤的接触传导进他的身体。这是一无所有的于曼颐眼下能想到的唯一感谢他的方式,她将自己的体温送给宋麒,这礼物单纯代表她对他无以言说的谢意。

等到两个人皮肤的温度变得相当了,于曼颐才将宋麒的手放回去,又用桌上的烛台点亮了自己手里那根灭掉的烛火,而后便匆匆转身,离开地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