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话出口那刻, 松田伊夏就后悔了。

方才好似被扔进烧红的烙铁里,把大脑都烫坏了,等思绪重新转动之前, 身体已经凭借本能开始了动作。

伸出的手中攥紧的那片布料迸发出惊人的烫意,少年忍了半响才装作不经意松开手。

他简直想时间回溯到伸手之前。

再后悔都没用。

本来已经准备离开的安室透因为他停下动作, 此刻也没有半点再次出去的意思。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如有实质。

松田伊夏甚至已经开始思考再让对方快走的可能性。

声音在喉咙哽了半天,屋内的空气缓慢流动, 热度褪去,却没有一个人动作。

少年伸手捂住脸。

那些不知来由的伪装似的烫意冷却, 随之而来的是无法忽视的恐惧。

在这几天接二连三的转变之下, 他被用力送下早已住习惯的悬崖,却在脚踏入温软的草坪时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依旧如曾经站在悬崖边一般如履薄冰。

大脑迫切需要外力冷却, 几件昨天换下后没来得及处理的衣服在不远处的脏衣篓里, 他摊手在里面翻了几下, 再收手时手中已经多了个只剩下一半的烟盒。

安室透张了张嘴, 最后还是没有阻止。

是他平时习惯的女士薄荷烟, 细长冰冷。

少年拿着,没有立刻动作,只是思索着用手指无意间摩挲着烟管。

他垂眸点烟。

火光破开浴室内无边的昏暗, 温和的暖橘色照亮少年小半张面容和惨白的薄唇。

金发男人在少年不远处半蹲下来, 伸手,被抽走一根的烟盒已经被他拿走。

金属盒扣在手心, 随指尖敲击外壳发出一声轻响。

松田伊夏挟着细长的烟管, 抬眸看他。

些许烟雾模糊对方的轮廓, 鸦羽般乌黑的卷发好似吸纳了所有光线, 没有被镀上一分一毫冷色。

丝丝凉意渗出。

安室透在他对面重新席地而坐,话到嘴边转了个圈, 最后变成一句同前面所有话题都无关紧要的询问:“什么时候学的?”

薄唇微张,吐出薄荷味的雾。

少年似乎终于平静下来,连带着平时飞扬的神色也一并冷却,仿佛一道雨中的雕塑,身上沉寂着多年积压的雨水。

他开口,声音比方才平缓许多:“很久之前。”

挟着烟的手落在旁边,没再举起。

他似乎也不想多抽,只是要依靠这个之前的所有情绪中冷静下来。

寒风被遮挡在屋外,少年难得多说了几句:“人总有时候会觉得,吃下去就能留住些东西。”

没头没尾的话。

金发男人却像是明白些什么一样,敲在烟盒上的指尖轻微一顿。

松田伊夏却没看他。

是松田阵平的遗物,挂在办公桌边椅背上的外套,连带着一身正式场合穿的警服。

口袋里没放东西,只有一盒开封后抽过几根就忘在里面的烟。

因为没有遗体,最后警视厅决定将这些衣服埋进墓下,当做追思,至于从口袋里取出的东西都放在箱子里,由家属领走。

他从箱子里找到了这盒烟。

当时正值冬雨季,家里大半地方都有些发霉,这盒开封的烟要不了多久也会长满霉斑,从对方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痕迹变成一盒看不清形状的垃圾。

吃进去就好了。

他第一次学着用打火机去点燃前端,把烟雾吞进喉咙,涌进肺管,在呛鼻的气息里去找寻那点熟悉。

好似要把那些残留的气息痕迹都吞进肚子里,和血肉融为一体。

从那以后就会了。

“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松田伊夏道,他顿了顿,脸上终于酝酿出些许笑意,“公安,大侦探,你平时挺聪明的,这次恐怕看走眼了。”

凌乱的发丝挡住大半脸颊,只露出昏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