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松田伊夏怔怔地盯着他。
离得太近、太紧, 呼吸扫在彼此的脸颊,是温和的、鲜活的温度。
他只记得用手紧紧抓着男人后背的衣服,像溺水的人紧抱着一块恰巧经过的浮木。
五指抖得厉害, 好几次布料都因而从他手中滑落,又皱巴巴地被重新捏住。
有什么根深蒂固的东西悄无声息的碎裂, 来不及用新的填补,只剩下破碎的血肉裸露在外。
他不知道作何反应。
动作、语言、甚至连呼吸, 这些人从出生起就会的,身体最本质的机能在刹那间被忘却。
他莫名想起很久之前。
松田阵平每一次带他吃完饭后回家, 会经过的那段长路。
旁边是围起的矮墙, 里面种着茂盛的树木。
那条路很长、很长。
一眼望过去甚至没有尽头。
胃部被温暖的饭菜填饱之后,一种安宁的和暖的感觉会涌入四肢百骸。
应该是秋天。
屋外不断寒冷的秋分吹不走身体的温度, 他跟在松田阵平身旁, 两人并排朝家的方向走去。
谁都没有说话。
偶尔因为贴得太紧, 手臂会不小心打在一起。他想牵住对方的手, 思绪稍稍在闪过, 又很快止息。
他们吃完饭总是太晚,这条路除了这对朝家走的兄弟外再也没有他人。
只有他们。
没有饭店那么吵闹,也没有去时那样匆忙。
只是缓慢地、安静地朝前走去。
无法形容的感觉。
大概人在幸福时也会想要落泪。
他走在那条街道上, 心脏像是被棉花一样柔弱的东西填得满满当当。
转头就是松田阵平的侧脸。
然后青年会转头看他。
青黑色的眼睛里盛着昏黄的路灯灯光, 一切显得分外温柔。
他想象不到任何时刻,能比那一刻更满足。
如果能死在那一天就好了。
死在那一刻。
现在, 这种莫名的情绪也填满心脏, 挤压着他的喉咙, 千言万语变成滚烫的眼泪, 夺眶而出。
松田伊夏狼狈地避开松田阵平的视线,想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但又舍不得松开紧拽着衣服的手。
他把脸蹭到对方的颈窝里。
松田阵平侧头,只能看见他毛茸茸的黑卷发。
那些锐气、那些锋利的棱角在他面前永远不见端倪,对方慎重地、认真地把脸蹭在他怀里,像只湿漉漉的小动物。
松田伊夏从小就比其他同年龄的小孩小一圈,他当年坐在医院的婴儿床边,看着床上哭累后终于睡着的小孩,听医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生下来就比正常情况要轻。
身体不太好。
像盆冷水泼下,浑身刺骨的寒冷。这个家庭可以让一个天生就孱弱的小孩得到妥善的照顾?
他当时就知道答案,无数念头在脑袋里闪过,直到搭在床栏边的手指传来温热。
当时尚是少年的兄长愣愣看去,发现病床上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个身,用小小的、甚至还没有他手心大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又软又轻。
其实只要稍微用一点力气,就能顺利把手抽出来,但是他硬生生保持着这样别扭的姿势,直到自己胳膊已经麻木都没舍得放开。
这就是他的……弟弟。
他的家人。
第一次听见松田伊夏说话他差点从床上摔下去,但是书本躺在旁边,还以为是平常一样含糊不清的语气词。
直到那声努力从嘴巴里挤出来的、含糊到不仔细听都分辨不出在说什么的“哥哥”传到耳朵里,少年愣愣地放下书,半响都没反应过来。
然后他拽着萩原研二冲回家,炫耀了一下午自己弟弟第一个学会的词就是“哥哥”,连着好几天,后者第一次被他烦得落荒而逃。
还有走路。踉踉跄跄地起身,扑进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