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045

姬月恒房中的纱屏以纱为底衬,模糊地透着光,乍看白纱如云似雾,其上绣着繁花锦雀。花枝上,两只锦雀一上一下,似在调情,又像在对峙。

正如此时食案前的二人。

程令雪面上冷然,盯着碗中饭菜,余光却一直留意姬月恒。

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今日不知着了什么魔要自己剥虾。他的手太漂亮,玉白长指轻动,白净手指沾上了黏腻的汁水,从指尖滴下……

程令雪突地想起某些片段。

她十足冷静地垂眼,清冷低垂的长睫透出风月不侵的专注。

微红耳垂却落入姬月恒眼底。

原来竟喜欢他的手,他拈着手中剥出来的虾,漫不经心地微叹。

“水流得好多。”

熟悉的一句话,乍然间将少女的耳垂点燃,程令雪埋头扒了口饭。

要命……

她被这禽兽给教坏了!

勾弄人心的手拈着虾递过来。

“尝尝,为你剥的。”

程令雪微讶,盯着那只虾走了神,但并非动容,而是警惕。

今日的姬月恒太怪。

晨起时,又是与她道歉,又是亲手替她把衣裙一件件穿好,还要试着给她绾发,当然,毫无悬念地失败了。

这会用饭时更是。

不再是把她揽在怀中,不顾她是否喜欢那些菜便喂给她,只图自己得趣。今日姬月恒只安静看着,发觉她喜欢哪道菜便贴心将菜盘推至她跟前。

禽兽怎么突然开始做人了……

程令雪梗着脖子,虽在说话,嘴巴却半闭着:“多谢,不必了。”

姬月恒无奈:“没毒,昨夜我答应你不会下毒,亦不会再把你关密室。”

说罢拈起虾放入自己口中,眼梢晕开浅浅笑意:“昨夜小凤凰都认我做阿娘了,我又岂忍心谋杀亲子。”

小凤凰、阿娘……

那“啾啾”的两声乍然鲜明。

程令雪刚饮下一口茶,被他这句话惊得呛到,咳得脸颊通红。

太羞耻了……

她居然还搂着他蹭来蹭去。

这跟投敌有何区别?

姬月恒全无逗弄旁人的心虚,仍清濯如林间泉,温柔地替她顺背。

“慢些喝。”

用过饭,茯苓端来药汤,姬月恒端起碗,用汤匙舀起一口药汤,仔细替她吹过后递到她唇边:“郎中称此次并非风寒,而是陈年余毒被勾起,应有十年之久,眼下需服用汤药才可抑制。”

程令雪一怔,张开口失神地把药喝下,心中又蒙了一层困惑。

十年之久。

在她已有的记忆中,除去蛊毒和登云台,她从未中毒。也就是说,毒是在她被人牙子拐走之前中的,记忆中也有过在一个山庄中养病的零星片段。

愣神时,一碗药已喂完,姬月恒用帕子替她拭去嘴角药渍,温言安抚:“我每年都会回洛川过冬,今年你随我一道回去。母亲善岐黄之术,迄今为止唯一不能解清的毒也只有我所中之毒,你的毒对她而言应不算棘手,别担心。”

“多谢……”

程令雪没留意姬月恒偷占她便宜的一句“母亲”,只从他话中听出些微无奈。她亦难免唏嘘,他有个善于用毒的母亲,却唯独为他不能尽除身上之毒。

抬眸一看,姬月恒垂着眼,一如既往的温静,似早已习惯。

无端地,程令雪竟觉得他今日面上透着病态的苍白,整个人像被摆在博古架边沿的瓷瓶,稍一惊动就会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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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在青州城蔓延,秋风吹往大江南北,风似看不见的绳,将青州与相去数百里的一处小镇连成串珠。

眼下这串翡翠珠子被握在一只遍布烧痕的手中,那手虽瞧着可怖,在江皊看来,却已算师父程风最温和的一面。

自打几年前重伤后,师父虽沉敛许多,却也阴仄,与师父覆命时,她很少敢抬头:“师父,我适才探到消息,数日前,姬九公子贴身护卫中有一人被查出是细作,已押入地牢。弟子去青州时,从师妹处得知姬九公子身边只三个贴身护卫,除去跟了他数年的心腹,便是师妹及一个少年。我担心师妹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