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麻利点,攒劲儿——”、“往旁边让让,容我这头先过!”

入夜戌时,油灯燃着金黄色火焰,冷风从孔隙里渗透进来,吹得人筋骨发凉。

隔着薄薄的木板舱,只听外面河道上硁硁响动。沈嬷频繁皱起眉头,低啧了句:“这都桃花开过了,还能逢到下雪天,奇哉!”而后紧起衣裳,又替身侧的鸽姐儿把棉毯掖好。

打从江南西道筠州府北上,主仆二个出发时都阳春三月了,谁能料到眼看临近盛安京,竟然下起雪结了霜冰。

河面本来不算宽,前面几只船要掉头改河道,她们这些后面的也就只好跟着动起来,费老劲儿了。

沈嬷试探了下鸽姐儿的暖壶,还好,一直抱在怀里总算散热慢。行船不生火,这还是半日前停靠在岸,跟岸边的渔民户灌的热水壶,一壶收去五文钱。

鸽姐儿却是不怕冷的,平日骨肉暖得像炉子,用沈嬷的玩笑话讲,以后她的郎君过冬必舍不得松开她,多温软的天然一暖炉呀。每听得鸽姐儿就臊红脸打人,仿佛已经看到那位来日的郎君在跟前,未出嫁的只知不要命的羞。

此刻姑娘家脑袋靠着舱板,还在打盹儿,身上的棉毯已经滑了半拉子在地。露出雪白的脖颈,粉妆玉琢的面容,轻阖的眼帘像是两扇细密的黑翎,惹人爱怜不已。

自从十四岁葵水来了之后,小姐原本单薄的身板也一日变一个模样,瞧那纤巧锁骨下的起伏,端得是婀腴丰娇,楚腰细若尤物。

若非早已经定下亲给了京城谢太傅家,便是跟着选秀的公公入宫去,他年没准还能成个宠妃娘娘呢!

沈嬷见她睡得香,也就放宽心了些。

当年原配夫人早逝,千叮咛万嘱咐地把小姐交在沈嬷手里,叫她务必护姐儿顺遂平安。沈嬷嬷尽心尽力。想到此番小姐入京,大概率要嫁入谢府了,自己心里也总算升起满足感。

说来谢、魏两家早十多年前就是故交了,谢家祖父当年任从三品秘书少监,魏家祖父任正四品工部侍郎,官职相当。因为魏祖父曾对谢祖父有过救命之恩,谢祖父便提议将孙儿辈定下姻亲。

只可惜后来魏家去了地方州府,逐渐没落。而谢祖父则在朝廷步步高升,官至“三公”之一的太傅之位,并被皇上恩赐侯爵世袭。从此与魏家便门第悬殊了。

沈嬷只当谢家如日中天,这桩亲事作废也罢。岂料谢家并没有毁约,今岁开春时,老夫人还让人寄来盘缠、安排了船只护送,说念及许久未见,让姑娘入京去瞧瞧。如此行事作为,着实令人深感敬佩。

听闻那谢府一共有两房,谢太傅仙逝后,长房大老爷袭了爵位。而尤属二房更为优秀,二房老爷官居史馆编史,其子谢三公子自幼生得眉清目隽,凤表龙姿,十六岁考中状元,进入翰林院编修,惹得大晋朝多少女子芳心慕之。

而后为谢太傅丁忧三年,如今正值二十弱冠,气宇风华,神采奕奕。盼这桩喜人的婚事若能成就,今后鸽姐儿也就半生无忧了。

想着想着,沈嬷因为冷意而憋起的嘴角,不由自主弯了起来。

就她们小姐这样可人的姑娘,天下哪有正经男儿会不爱的。

“唔。”忽然船舱一个左右踉跄,魏妆身子抖了抖,猛地转醒了过来。

四周昏暗,油灯摇曳,风呼哧地从各个缝隙里渗透。分明是八月暑热之季,哪儿来的这股寒气?

魏妆抚了抚颈子,迷离地睁开眼帘,胳膊被侧靠的姿势压得有些发麻,她身骨倦倦。脑海里还是昏倒前的画面,看到十岁的儿子谢睿冲向自己喊“母亲”,还有谢敬彦高挺修逸的身躯赶先一步,拨开了拓跋丰,后面她就印象全无了。

感觉已昏过去好久,不会这么长时间,人们还把她丢在那阴凉的亭子间不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