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车队入夜后回返荀氏壁。

清源居里点起了灯笼。阮朝汐坐在庭院树荫下, 背靠着树干,手里握着一卷书,在灯笼光下翻看着。

陆适之从院门外施施然走进来。

陆适之天生一副好相貌, 打扮行止得当,宛然一个士族出身的翩翩佳郎君。由他出面探听消息, 比普通人轻易十倍。

李奕臣和姜芝两个早上跟车去了难叶山,陆适之灵机一动, 悄声和阮朝汐商量了, 自己留在荀氏壁里。

看他此刻穿了身上好的缎面衣裳, 手里像模像样握着一把羽扇, 就知道今天没闲着,四处探听消息去了。

陆适之坐在庭院里的阴凉树下, 问对面树荫下的阮朝汐, “不是出去玩儿了?怎的还是心情不好的样子。难叶山不好玩?”

“不好玩。”院子里没有多少人, 阮朝汐索性把书卷扔草地上, 抱膝坐着。

“碰着一个头回见面的荀九郎, 塞给我一卷他自己的诗文雅集。看了两篇, 文章写得精妙,再看序言,居然是十二岁写的。我越看越想起了被杨先生追着打手板的那几年, 头疼。”

陆适之闷笑起来。

“还记得当年姜芝是我们里头文章写得最好的一个。只要姜芝交了文,其他人肯定都要吃手板。你还好些,先生对你手下留情,轻轻一板子,放你回西苑了。轮到我们几个, 重重一板子,手都抽肿了。”

姜芝捧着冰饮子坐在另一边树下, 不冷不热道,“所以你们几个就联合起来,专等我写完了文章要交的前晚,叫阿般把我哄出去,你们其他几个把我文章给偷出去烧了。害我给杨先生打手板。”

阮朝汐想起当年被撺掇着做下的不少缺德事,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会儿。

“还是小时候好玩儿。”她仰头望着头顶,“那时候人住在西苑,但还能去东苑进学。自从我及笄后,已经好几个月没能去过东苑了。沈夫人总是说……”

提起沈夫人,三人齐齐叹气。

“难得人不在眼前,不提她了。”姜芝问陆适之,“刚才出去探听到了什么动向,郎君打算何时回京?我们还要在荀氏壁多久?”

廊下细微的脚步声,银竹捧着短案从后厨出来,轻声言语,“奴新做好的酪浆,十二娘用一碗。”

庭院里三人同时闭了嘴,眼看着阮朝汐捧过酪浆,喝了几口。

等银竹退下,陆适之愕然问,“她怎么来了?她不是在云间坞?”

“银竹都被叫来服侍阿般,这次在荀氏壁暂住的时日不会短。”姜芝沉思着,转头对陆适之,“说说你探听来的消息。”

“近期应该不会回返,没见部曲们收拾行囊的动静。我四下里走动,倒是听说了一件关于郎君的大事。”

陆适之蹲到姜芝身边,神秘道,“这次各家女眷前来难叶山,历阳城的正主儿没闹腾,据说吃了场宴席走了,各家都大松了口气。难叶山距离荀氏壁不远,不少贵客前来荀氏壁拜访。刚才听说,趁着女眷们齐集的机会,荀氏老夫人打算替郎君相看了。”

阮朝汐原本漫不经心地一口口抿着酪浆,怔了下,转过头来。

郎君……荀玄微,相看?

在她心目里,这两个词句似乎是不可能放在一起的词句。

但其他人不觉得。

陆适之算了算,“郎君今年二十有五,家中确实该有位夫人了。我阿父二十五的时候,我下头已经有两个弟弟,阿父都把我给卖两回了——”

姜芝抬脚给他屁股上一记,“你拿你那憨父和我们郎君比?”

白蝉坐在身后曲廊的栏杆木边,捂嘴轻轻地发笑,并不多言语,继续编着络子。

阮朝汐听陆适之和姜芝两个蹲在一处,低声谈论着,

“看来还是要在豫州大族里寻。”

“极为稳妥。京城士族虽说门第高贵,毕竟不如豫州大姓知根知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