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古波斯的咒语

碎叶城虽说是一座城,但土坯版筑的房舍很少,突厥人喜欢住帐篷,统叶护的行宫也都是连绵的帐篷。仅仅那些往来于丝路的行商,因为要存放货物,才版筑了一些土坯房。统叶护招待玄奘住宿的地方,自然也是帐篷。

突厥人的毡帐,帐门一律向东开启,以敬日之所出。毡帐里不设床榻,因为突厥人信奉拜火教,他们认为木中含有火元素,故此敬奉而不居,而是把厚厚的草席铺在地上席地而卧,富贵人家则铺上厚厚的动物毛皮和地毯。达摩支知道玄奘是统叶护的贵客,他粗通汉人生活方式,特意在帐篷里给玄奘准备了一张铁交床,令玄奘颇为感动。

在等待统叶护的日子里,玄奘和麴智盛一直在分析大卫王瓶的秘密。此时连麴智盛也相信了,大卫王瓶在高昌的神异之事,乃是朱贵一手导演。那么朱贵已然死去,又是谁在操纵着大卫王瓶,又一次在突厥兴风作浪?

“师父,您还记得吗?”麴智盛回忆着,“那日在高昌城外,咱们被泥孰围困,大卫王瓶突然显现魔力,让七八名三国骑士死于非命。那一次,伴伴说,并不是他所设计。”

经过这几个月的坎坷磨炼,麴智盛沉稳了许多,玄奘颇为欣慰,点头赞同:“没错,那次事出突然,泥孰带人突袭王城,根本不在朱贵的预料之内,他也来不及设计。”

麴智盛想起朱贵,禁不住黯然神伤:“弟子现在才明白伴伴的苦心。他那次送我出城,是因为与我父王已经到了鱼死网破之时,趁着霜月支还在众人面前表演,故意逼迫她陪我去大唐。”

“智盛,朱贵杀了你两位哥哥,又把你父王害成那样,你不恨他吗?”玄奘问。

麴智盛苦涩地摇摇头:“师父,弟子如今是佛门弟子,有时候想想佛家因果,当真是报应不爽,我父王也算是咎由自取吧!伴伴对我母子二人赤诚以待,弟子……如何恨得起来?”

玄奘拍拍他的肩膀,宽慰着他。麴智盛擦了擦眼泪,继续刚才的话题:“师父,既然高昌城外无人设计,大卫王瓶又怎么会显现魔力呢?难道它真的还有什么未解的秘密?”

“你怎么看?”玄奘问。

麴智盛精神一振:“弟子分析,那大卫王瓶肯定有魔力,要不然,萨珊波斯能将它作为镇国之宝,传承四百年么?那里面,说不定真有魔鬼,当日弟子召唤魔鬼,想必是不得其法。”

“智盛,”玄奘想了想,才慢慢道,“你知道贫僧如何分析灵怪之事么?”

麴智盛摇了摇头。

“世上所有诡异神奇之事,无非三种,一种是天然巧合形成的自然之力,一种是鬼神的不可思议之力,一种是靠智谋设计的人谋之力。第一种且不说它,大卫王瓶显然不属于此例。那么,倘若大卫王瓶属于第二种,那并非人力可以阻止,三千大世界,无不在我佛慧眼之中,鬼神来去自然有它冥冥的定数,贫僧干预又如何?不干预又如何?所以,贫僧不谈鬼,不论神,只要我心禅定,世界人伦又岂会因鬼神作祟而倾覆?”玄奘脸上露出悲悯的神色,“很多人奇怪,贫僧敬的是神佛菩萨,如何凡事只往人为方面考虑。他们却不知,四大部洲,娑婆世界,真正能让世界倾覆,众生困苦的,只有众生自身无穷无尽的贪婪、嗔毒和痴念。贫僧西游天竺,求取大乘三藏,为的,也正是超度这人心,而不是神佛。”

麴智盛如醍醐灌顶,拜倒在地:“师父的悲悯之心,弟子明白了。弟子当初痴念过重,才引来这无穷无尽的祸端,弟子必定遵循师父的教导,以今生来世,赎清罪愆。”

玄奘笑了笑,抚摸着他的头轻叹:“智盛,这大卫王瓶能被朱贵利用,便也能被另外一人利用。为师认识一个智者,他的谋略不下于法雅,不下于朱贵,他的眼界更不是这两人所能及。这次大卫王瓶为何偏巧为莫贺咄所得?为何偏离它原本该去的路线,而来到西突厥?这里面的大国争锋,就不是贫僧所能看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