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自愧不如

隔壁院落里。

襟衫长裙的仆女闲得无事,在庭院花木间捉迷藏,花簪乱颤间,一个个体态娇美,时不时说笑两句,你追我赶,很有一番静好宁安之景。

哪個世家郎君拥有这样多美人,都该是幸事,只怕要成日流连花丛了……

她们却是被主子撵出来的。

淳于焰无声无息地独坐里间,双眼微阖,睫毛乱颤,竭力屏息着凌乱的呼吸,在无比旖旎的噪音里,压抑不住的头皮发麻,渐渐迷失。

他想他是有些疯了。

疯到绝望。

熄灭的、黑暗的,无望得没有一丝光的人生,再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事了……

一个人在昏暗的光影里,凌乱的衣袍衬得他绝美的面容如煦景繁花,风流至极。可这样一张脸,没有倚红偎翠,竟是枯坐夜灯中,茫茫无望,只有遗愁。

铜镜倒映着公子的无双俊色,敛去厉光,面色潮红,眼如饮冰。

撕开了尊严和体面,没有了面具伪装。

他像一只毒入脊髓的艳鬼。

“冯十二。”

淳于焰咬牙,陷入混乱的臆想和癫狂里。

漆黑沉寂的眸子微微阖紧,盖住涟漪,在源源不断的快意里,咬牙切齿。

“好想杀了你。”

嗓子带着凝滞的哑涩。

身子汗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靡乱的声音,带着可怕的影响力,让他在挣扎沉沦中生出一股奇怪的错乱感,那女郎扑入怀里,缠着他,咬着他,声声唤着他。他用力将人抱紧,让她逼到尽头……

“杀了你!”

呼!

绝境般的喘息和颤抖后,平息下来,脑子比平常更为清醒。

他看到铜镜里的自己,坐在冰冷的木榻上。

怀里空空,没有她。

外面的风声变得更大了,隔壁也没有了那呜呜咽咽的声音,寂静得仿佛方才所闻全是幻觉……

淳于焰屈起手指,轻抚心脏。

那里仍在剧烈的跳动,没有从余韵中回复。

陡然而生的耻辱感,却令他无比恐惧。

上辈子是真的做了大孽,老天才会这般惩罚他吧?

枯坐片刻,他轻轻出声。

“桑幼。”

桑幼的身影出现在屏风外,隔着烛火隐隐约约。

“世子唤仆何事?”

淳于焰道:“备水。”

桑幼应诺。

他听见了主子破碎的声音。

但他不敢问,很快消失在屏风外。

淳于焰面色沉静地扶桌起身,门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

屈定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世子,世子可在?”

这些谋士在贵人跟前是很得脸的。

殷幼没有拦他,跟在后面帮他叩门,笑着问:“屈先生,可有什么好事?”

屈定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欣喜。

“自是。等见了世子再说……”

淳于焰微微沉眉,侧目看着那张面具,拿起来戴好,又整理了一下衣襟,端坐沉声。

“进来。”

门嘎呀一声响,铜灯被风吹得忽闪忽闪。

屈定走近,看着烛火下那张不会有表情的面具,微微一揖。

“世子,仆查到消息了。”

淳于焰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说吧。”

屈定走到他的身侧,这才低头,与他耳语。

淳于焰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出剧烈的惊诧,慢慢转头看着屈定,见他再次点头,窒了窒,脊背的汗意被冷风一吹,浑身发冷。

许久才发出凉凉的一笑。

“果然是个疯子!”

他想过许多冯蕴中毒的真相……

唯独没有想过,凶手竟是她自己。

“敢对自己下此烈药,不怕断子绝孙,够狠辣,够歹毒……”

屈定叹息,“仆眼下只能查到这么多。那药是冯十二娘配的无误,但药方不知她从何而来。仆让相熟的大夫看过,此药甚是奇巧,也极为猛烈,虎狼之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