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琉璃灯
闭拢的窗外是十里长街, 车水马龙。熙攘人群里,不时有欢笑爆出,嚷闹嘈杂。
许执席地而坐, 在窗下的长桌前,低头垂眸,在昏黄的烛火下,提笔书写策论。
门外忽地响起两声轻叩, 随即有人问道:“微明,你在吗?”
“在, 请进。”
他仍将目光落在纸上, 笔尖蘸墨,继续写最末的两句。
门被推开, 走进一个穿青袍的男子, 见他还在刻苦,啧了一声,道:“这过节的日子,大家都出去玩了,只你还在学。再是外头吵得很,你也能写得下字?”
许执写完最后一字,将多余的墨捻去,收笔搁放, 这才回头,严肃的神情微松, 问道:“既如此,你怎不出去玩?”
张琢笑道:“还不是想着你, 邀你一道。他们都在楼下等着,要不要去?”
“那劳烦治玉兄等我片刻, 我换身外袍。”
许执走到角落的竹箱旁,打开箱盖,从里取出件叠放整齐,稍厚的芦灰绵袍子。
张琢看到,道:“你这衣裳看着应有许多年了,不见得暖和,我那里有件毛披风,闲置没穿的,拿来与你,今日虽说过节热闹,但天气却冷得很。”
他说这番话并没多余的意思,也不担心许执会多想。
刚见到此人时,穿着就极为朴素,袍摆袖口都磨地发毛,洗地发白,就连头上束发的幅巾也是粗布。这般寒颤打扮的贡士也是难得。还单独一人,身边不见书童小厮伺候。
大家都是从各州府选拔出来的举子,即将参与春闱科考,难免不相互交谈打量,得知从哪个地方来,是哪个名师教导,秋闱名次如何。
许执一一回答,却是从哪个偏僻穷地出来的,位处大燕疆土的西北之地,要穿过时今正闹匪患的黄源府。
众人听得,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倒是一人事先探听朝廷中事,问是否与刑部尚书卢大人同出一地?
许执应道:“是,许某幸与卢大人同乡。”
这一问一答下来,旁人吃惊不已,忙问此次进京,可与卢大人有联系,毕竟同乡,可有的帮忙了。那位卢大人做过太子老师,这要能帮衬,仕途岂不方便许多?
许执却是笑了笑,道没有。
尽管如此清寒,又不得同乡大官相助,他却一点不被这样的窘境为难,甚至常与同住一个客栈的同年交流探讨问题,询问他们的观点,说他们学从名师,想必各有所长。无论年纪大小,都有恭敬为师的态度。
此间过程他一直谦逊,弯腰躬身,获知后诚谢答惑,因此即便是比他富有的学子,短短时日,也愿意与他结交。甚至对他颇有微词,瞧他不上的人,后来都与他交好。
张琢自然很愿意与这样的人做朋友。
与其交谈里,能得知其才能卓越,再是做人的气度,也不知春闱会得什么名次,但现今先交好总是没错的。
许执整理着衣襟领口,温和笑道:“多谢你好意,不用麻烦,我这件虽看着薄,却是暖和的,再者我也不如何畏冷。”
这般便是拒绝,张琢不多言,拍拍他坚实的肩膀,感慨道:“也是,你这身体瞧着可比我好,若是我,可没有胆一个人过黄源府,上京城来。”
因路途难行,三日前,许执才抵达京城。
这个时候,各大客栈几乎被赴京的学子住满,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偌大京城里,遍寻许久,才落住这间百福客栈。
只剩下最后一间逼仄的屋子,连个床也没有,只有一张矮桌。
他这些日都是席地而坐,睡时盖个褥子,烧盆炭取暖。
许执换好衣,再将那盆炭用钳子摁熄了,俯身吹灭灯,关上门,与张琢一道往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