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第十二间店
无解的局面。
一个人照顾两个无法动弹的老人, 体力和心理上必然承受巨大的压力。
只是生活在镇上的大部分人有一种天然的钝感,面临苦难,就算心里有所抱怨, 还是会默默承受。
桐花镇的住民视野狭窄, 只看得到田里的庄稼, 锅里的米饭, 他们没有太多知识, 就像长在乡野田间的杂草, 所知甚少。
对于生活的苦难,从未想过反抗, 只顾埋着头把这重山翻过去。
就像余华老师在《活着》里所写——“活着”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 也不是来自于进攻, 而是忍受。
路遥有时候觉得桐花镇的居民就像一本活着的《活着》。
下午, 路遥带阿司匹林去了一趟田家,就是上午村人聊起的那个媳妇家里。
她想看看两个老人的状况,昨晚吓得够呛,白日想起来都还有几分心凉, 可逃避不是她的个性,心底的疙瘩越大,越该早点弄清楚。
路遥沿大马路走, 半途遇到几个村人,听她们说准备去田家看一眼,她笑着说顺道一起。
田家的房子是一栋两层小别墅,墙外壁贴有瓷砖,距离老年活动区域不远。
她们到的时候, 田家那个媳妇正在吃午饭。
一个人站在灶台边, 手里捧着半碗清汤寡水的稀饭, 就着两碟小咸菜,神色疲惫,好像吃饭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情,但又不得不做。
看到有人来家里,田家媳妇放下碗,叫人进屋坐。
村人的习惯喜欢站着拉半天家常,坐也是在堂屋,不会到人家卧室去看。
不过都知道田家的情况,田家媳妇似乎也有很多话想说,站在门口寒暄几句,就转身引众人到偏房看老人。
房门推开,闷滞的霉腐味混着难以言喻的臭气涌出来,进门的人脚下皆是一滞,随后如常踏进去。
路遥有心看那老人的情况,快走两步停在床畔。
老旧的木架床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干瘦得只剩一张皮包着骨头的人像陷在一团腐烂果肉里的核,又皱又干,形貌甚至不如路遥昨晚所见得有生气。
田家媳妇走上前掀开老人胸前的被子,露出一副干瘦得骨架,那股如腐肉烂果的气味越发强烈。
有人忍不住干呕,匆匆转身往门外跑。
路遥跟着村人往外走,这样一个虚弱且无意识的病人,根本不可能深夜外出,爬行数里,找到她的住所。
但是昨晚那团暗影又与床上的老人极为相像,应当不是认错。
村人在堂屋略坐片刻,那股欲呕的冲动逐渐缓解,随后又走入另一间偏房,房间里躺着另一个老人。
田家媳妇率先进去,朝床上看了一眼,微微一惊。
她婆婆居然睁着眼睛。
比起隔壁的公公,婆婆偶尔会醒过来,但说不出话。
老人浑浊的眼珠颤动,似乎察觉屋子里来了很多人,淡得几乎看不到的嘴唇吃力地张合,可惜没人听得到她的声音。
房间里的人都在惋惜,田家媳妇絮絮叨叨地讲起照顾两老的糟心事,她知道有些事不该往外说,但憋在心里她也难受,脏活累活都是她在干,还不准抱怨几句吗?
说难听点,眼下这年月,不过是等着断气罢了。
众人闲聊时,一滴浊泪从老人眼角滑落。
路遥没有待太久,转身走出去,站在屋檐下,望着对面的山石。
没多久,村人也跟着田家媳妇走出来。
村人劝田家媳妇好好吃饭,不然没力气照顾两个卧床老人。
田家媳妇摇头,满脸愁苦:“不是我不想吃,真的吃不下。有时候洗菜切菜,突然想起帮他们换纸尿裤的时候就一阵干呕。”
和情绪无关,完全是生理反应。
有人给她出主意:“你看到刚才老路带在身边的那个机器人了没?租一个嘛,一个小时也还好,至少能帮你公婆换衣擦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