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紧随而来的落月弟子与照水修士站在远处,寸步不敢近。

秦微面容狠狠一抖,立时红了眼睛,双唇抖动,说不出话来。他拖着步伐走上前,在那已破碎的孩童衣裳前跌下,颤抖着手,捧起那一块灵布。

他猛地起身,持剑往外冲去。

安无雪拉住他:“秦微!!!”

秦微想挣开他:“阿雪你放开我!”

他死死地拦住秦微:“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妖物死了没有,也不知他们没死又跑去了哪里,如今大战刚过,结界外面都是浊气,照水城外还不知蛰伏多少渡劫期的大魔!你去干什么?毫无意义地送死吗?”

不知是气的还是痛的,他拽着秦微的手也在抖。

楼水鸣只是踉跄着上前,从后方抱住了宋芜。

他捂住他师妹的双眼,低声说:“别看了。师妹,阿芜,别看了……”

那是安无雪第一次在楼水鸣的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

楼城主战妖魔从未退后半步,抱剑行走于白骨累累的长街之中,仍能眸似温水,动如鹤鸣。

可他抱着他的师妹,低着头,不敢看身前。

那晚,照水城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白布,城主府一片死寂。

秦微喝得烂醉如泥,安无雪在院中练了一晚的剑。

晨光破晓之时,他拿出传音符咒,踌躇半晌。

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憋闷。

可楼水鸣伤心,宋芜伤心,秦微伤心,照水城失去所重之人的修士们伤心,流离失所的凡人也伤心。

这世间若是人人都止步于伤心,又有谁来遏制悲痛呢?

他本想在传音中简述今日之事,本想说自己的心绪。

可他最终只是在符咒中留下了一句话。

他问:“师弟安好?”

天涯海角符带着这仅仅四字飘远,朝着遥遥南方的落月而去。

过了两日,带着谢折风神魂气息的天涯海角符飘至他的面前。

他的师弟说:“听闻照水昨日有危。”

安无雪失落之余,竟是松了口气。

他怎么会想着和师弟诉说心事呢?

即便诉说了,最终得来的回应,也只会是这句询问照水城安危的答复。

他三言两语简述了照水城之事,收整心绪,继续低头,思索剑阵如今的情况。

又是一日,他们查清楚了攻城那日发生的事情。

原来是宋芜当年斩杀的大魔的同门为了给那魔修报仇,声东击西,假意派人去摧毁照水剑,实则本就是冲着楼无伤来的。

魔修同仙修相争多年,本来无人会在意一个八岁稚子,可那一战,有心算无心,他们要的就是以此报复楼水鸣和宋芜。

挑事之魔修已死,仇似是报了,可也只是报了。

之后,照水城重塑结界,将亡者尸骨埋于剑冢——楼无伤的尸骨和那身衣裳也被安放在了巨剑下的剑冢中。

楼水鸣闭关了几日,便再度回到那个事无巨细温和恭谨的楼城主。

他比谁都明白,他失去了楼无伤,可照水城中千万修士凡人,谁又没有失去过什么呢?

他在仙祸初起之时便为了封魔驱浊奔走四方,见过世间太多不平太多难忘,拿得起,放得下。

可宋芜不能。

宋芜闭门不出许久,安无雪再度见到她之时,她话少了许多,已经不太能瞧得出初见之时的明艳张扬之气。

她的道心似是生了裂痕,境界止步于渡劫中期。

她这一生,太过顺遂,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失去。

可这第一次的失去,却失去了太多。

安无雪和秦微再没提过楼无伤的名字。

剑阵将成。

照水城被结界笼罩了不知多少年,阵法终是要落下了。

只待剑冢中灵气充足,便可开始画下阵纹,落下阵眼,将此剑刻进天地之中。

最后一年,宋芜突然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