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景生撑起身子,和斯江双目对视了片刻。
“说了怕你生气。”
斯江咬了咬唇:“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会不会生气。”
景生低头轻轻啄了她一下:“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总有其他办法的。”
斯江垂下眼帘,胸口骤然剧烈起伏起来,一双手臂无意识地从景生颈后滑落,揪住了被套。
“是那种地方?”
“嗯。”
斯江抬起眼,橘色的暖光笼罩着景生的半张脸,坦坦荡荡,眼睛里有愧意无羞惭,可是闭上眼,哪怕只是想象一下景生在那样的场合被那样的女人环绕着的场景,斯江就觉得一团火从心底烧上来,烧得她面目全非,她所自持的理智冷静客观站在多角度思考问题,统统被烧成了灰,只剩下失望和愤怒。
景生从没想过隐瞒,他认为斯江足够了解他,他也认为自己够了解斯江,然而看到斯江的眼泪就这么无声地从眼角沁出的时候,还是慌了,脑海里晃出符元亮那句“小姑娘肯定受不了”。他俯下身,指腹沾上了泪,却断不了水龙头的开关。
斯江眨眨眼,吸了吸鼻子,胸口堵得太闷,一时竟无从说起。
“我就负责喝酒和付钞票——其他什么也没做,”景生低声解释,“谁也没碰过,谁也没碰过我,我保证,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至于今晚多付的钱,景生不打算再提。
斯江伸手推了他一把,景生纹丝不动,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要揩鼻涕!”斯江抹了把涕泪,狠狠抹在景生光着的手臂上。
“就擦我身上好了,”景生低声恳求,“侬相信吾伐?对勿起。”
“侬觉着吾勒生气(你觉得我在生气)?”斯江看进景生的眼里,不由得反问自己刚才她汹涌的情绪里有妒忌吗?有作为女朋友对男朋友从身到心的占有欲和排他性的领地意识被侵犯带来的愤怒吗?她并不想做拜伦所说的“女人”:爱情在男人的生活中只是一种消遣,而它却是女人的生活本身。她也不想如徐小凤的《卡门》里所唱的那样,把爱情当成一种普通的玩意,把男人当成一种消遣的东西。但这样的自我拷问得到的答案令她更加沮丧,她不得不承认妒忌是存在的,那把最烈的火明显是因为她设想了景生和其他女人在一起寻欢作乐的模样。
“生气得蛮明显,”景生苦笑,“气得还蛮结棍。”
“但是我又担心你一点都不生气——”景生蹭了蹭斯江的鼻尖,“你越小气是不是说明你越在乎我越喜欢我?”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当然有排他性,我本来就是普普通通的俗人,不是圣人,肯定会小气会嫉妒的。”斯江有点沮丧地承认。
“我也很生自己的气。”景生翻身躺下,双手叠在脑后仰面对着天花板吁出一口气。
斯江默然不语。
“任何人,包括我,进到那里就都很丑陋很恶心。原因、目的、有没有做什么,其实都不重要,”景生有点颓丧,“是不是做生意一定要走这条路?总有人不走这条路的吧?至少爷叔没走过这种路,他也一样做成事情了,做成的还是大事。所以,归根到底其实还是我自己的问题,没人拿刀逼我进去。主动去和被动去,其实没有差别。”
斯江收了泪,天花板上的光晕并不均匀,一圈一圈地好多个同心圆,像涟漪扩散在白纸上,有虚虚的一道道阴影。她刚才最失望的也是这个吧,她总觉得景生是无所不能的,是与众不同的,可他竟然走上了这条路……斯江并不想用“沦落了变脏了”去评判景生,但现在的景生,似乎不再是以前的景生了。这点经由他自己剖析出来的时候,她的痛楚同样如此强烈,好像有什么在身体里夭折了,看得见挽不回,且不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