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烧春酒(3)
冬来天短,韦皋不午歇,让薛涛陪着在帘幕低垂的水榭里下棋。他的棋风猛悍而缜密,几个子就把薛涛的角逼死。
薛涛托腮蹙眉琢磨半天,还是死棋,索性不下了。想到早晨的军报,薛涛忍不住问:“吐蕃真的攻下麟州了么?那……长安会不会有危险?”
韦皋想想道:“有可能。”
薛涛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国都陷落,如何使得?您不赶紧去救吗?”一簇珊瑚步摇鲜红地垂到她柔嫩腮边,随着动作簌簌摇动。
韦皋抬手捋捋那红珊瑚穗子:“这步摇衬你。”
前天打马球她也簪着这支步摇,像一簇火苗在场中奔腾跳跃。薛涛摆摆头:“嗯,徐四娘送的。那您到底……”
韦皋微笑问:“徐四娘又是谁?”
薛涛有点急:“您不认识。”
“废话。”
薛涛只得耐着性子一口气说:“眉州刺史的小妾,是我在眉州的故旧,前两天陪刺史来成都述职,顺便看我时送了这步摇。”
“眉州刺史?”韦皋有点印象,“那人还算勤谨。”他思索一下叫琪奴,“把今早嘉州刺史出缺的公文拿来我看看。”
薛涛急道:“我问您呢,西川到底什么时候出兵?”
韦皋笑了:“怎么出?”
薛涛扬眉说:“吐蕃想避开我西川,我们偏主动攻入它境内,他们顾本土不暇,自然不敢攻打长安了。”
“你倒聪明。”韦皋道,“急什么,圣上的使节就快到了,看他怎么说。”
正说着,琪奴捧着嘉州出缺的公文道:“白监军求见。”
“看看,天子从长安派出的使节未到,在西川派的使节就先来了。”韦皋起身,“说我不在。”
薛涛呆呆立起,目送韦皋宽阔的袍袖消失在帷幔后。忽听外头军健呵斥阻拦,白监军竟闯进来了。
他虚胖的身躯摇摇摆摆,嘴里气喘吁吁地呼喊:“咱家十年不曾归还长安,十年不曾面圣,十年啊!咱家对节度使的忠心,日月可鉴!但如今长安告急……”
看清只有薛涛一人,他不由愣住。
“白监军。”薛涛有些尴尬地礼了一礼。
“薛娘子,”白监军忽然上前向她行一大揖,“你也是长安人,难道忍心故乡遭蛮夷铁蹄践踏?”
薛涛愣住,威严的皇城,大明宫,朱雀大街,曲江池,开远门,春明门,东市西市……忽然一一在她眼前闪现。
“我……”
白监军从袖内掏出一封书信:“这是老奴泣血之言,求你递给节度使。”
薛涛接过书信。
她走了两步,搴起帷幔又回头:“白监军,您也是长安人吗?”
白监军苦笑摇头:“一个阉人,哪里记得父母家乡?但我在大明宫中陪天子长大……”
薛涛深深点头:“我明白。”
天彻底阴下来,韦皋批完公文,疲倦地捏捏眉心。琪奴将小山般的公文搬下去后,薛涛把白监军的书信放到韦皋案上。
“什么?”
“您看看。”薛涛说。
韦皋没有看:“你想做女皇帝?”
薛涛瞠目:“不想啊。”
“这些事你不懂,也不要管。”韦皋的声音沉而缓。
薛涛怔住:“可是……”
“下去吧。”
回乐营途中,薛涛坐在紫连钱白马上思索,节度使是生气了吗?虽然脸上并没有怒容。那他究竟会不会发兵?
一路想着跨进房内,榻上满满放着贵重礼品。蜀锦,金绣屏,翠玉钿,白狐玄狐裘……
婢子前来笑道:“一位徐四娘谢您的。”
“谢我?”薛涛一时不懂,忽回想起嘉州出缺之事,不禁摇摇头。这耳报神也太快了,究竟和她并无关系啊。
韦皋接待长安使节这天,薛涛与韦臧孙、段文昌在合江园小聚。
看着北方,韦臧孙握拳说:“吐蕃小儿,竟敢叫嚣着要辱我国都,”他冷笑一声,“我已经和几十位属下说好,后日就直驱吐蕃维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