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成王败寇

太阳已向西斜。阳光从天边照过来,疏疏落落洒在窗纸上。

安庆堂卧房,徐老夫人侧躺在葡萄紫宫缎被中,斜望着光影在窗纸间跳动。

她不动,也不说话。

房里的丫头们也只对着漏刻默默做针线,每隔两刻钟,问一句老太太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茶点,想不想起来方便。

徐老夫人很少有回应。

太医月初就诊断,她虽病得险,幸而救治及时彻底,没留下症候。她身体已恢复几分,日常可以视情况在屋内缓步走动,更有利于康复,只别劳累过度或再动大怒便是。

但徐老夫人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恢复。

她仍然病得很重。

她病着,她是病人,她心里还糊涂。她就不用去想自己的儿子,自己从他才出生六斤三两,一直看到今年已经四十一岁,袭了爵、做了官,连外孙子都有了的儿子。

她是还病着。

徐老夫人看累了,闭上眼睛。

她六十一了。眼睛有些花,耳朵却还不聋。这安庆堂又静得很。所以,她就听见了院子里有一个脚步声。

丫头通传说:“老爷来请安了。”

徐老夫人想看儿子,却不想见他。

“让他回去。”她向内转身。

安国公便也并不进入卧房。

“好生服侍老太太。”他吩咐,“等老太太有精神,把大爷的婚事回了。”

丫鬟们答应着。

安国公看了看屋内,转身离去。

几个丫鬟互相看看,仍是大丫头琉璃主动担起责任:“这话,我去回。”

徐老夫人已经听见了儿子的话。

她没睡,琉璃知道。来至床边,琉璃先轻唤一声:“老太太。”

徐老夫人微微点头。

琉璃便简单说:“大爷的婚事,老爷从正月就在筹备。定的是齐国侯的二妹妹,齐国公府二姑娘。明天十五,就是过定的日子,婚期想必也快了。”

回完,她弯腰伸手,想给老太太盖好后背。

她以为老太太已心灰意冷,会听过就罢。

但徐老夫人动了。

她双手撑住身体,侧坐了起来。

“定了谁?”她扭头、颤巍巍看向琉璃,又问一遍,“你说,是谁?”

“是、是齐国公府二姑娘、齐国侯的二妹妹!”琉璃忙说。

她又忙扶住老太太。

徐老夫人缓慢转过身体,又问:“你太太呢?太太怎么说?就愿意了?”

“我们……不大清楚。”琉璃只能回,“但这一个月,没听说太太和老爷吵闹,想来,大爷的婚事,太太自然是听老爷的。”

她是真个不知。

她虽是太太的人,但若不遇大事,她也一向尽心服侍老太太,不然,也做不成安庆堂丫头里的第一人。这等随便问谁都能知道的话,她若清楚,更没必要瞒着老太太。

徐老夫人有一会没言语。

她想躺下,随儿子怎么办,她不管了。

可心里越聚越多的恐慌,终究让她尖厉喊出:“快把你们老爷给我叫来!叫他回来!”

琉璃见过许多次老太太动真怒:为大姑娘的婚事、为太太不事事顺从、又为大爷的婚事。

但从没有一次,老太太的怒火里满带惊惧,好像老爷不及时回来,这天就要立刻塌下,砸死安国公府里所有的人。

她慌忙出去请老爷。

母亲有命,安国公只得急忙赶回。

他一进卧房,便听见母亲厉声命人:“都出去!出这院子!谁也不许进来!不然叫你们死!”

丫鬟仆妇慌慌乱乱从他身旁跑出去,卧房里只剩他和母亲两个人。

“母亲怎么动这样大的气?”安国公忙来至床边,“是谁惹了母亲不快?”

“你还问我!”徐老夫人双眼通红。

狠狠看了儿子两眼,她尖声问:“你为什么给明远定齐国公府的女孩子!”

安国公顿时心烦:“不定高门姑娘,难道定那些小门小户无根无基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