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见太师

晌午过后,铺子里没人了。

杜长卿带着阿城回家去了,说是前几日屋中漏雨,请的工匠今日来补房顶,明日再来医馆。

苗良方也不在,半个时辰前庙口有户三岁小儿突然腹痛,背着医箱随人匆匆出诊,不知何时回来。

夏末午后日头不如先前炽烈,却仍闷热难当,西街一个行人也没有,凉棚下斜躺的野猫不愿挪动,偶有一阵风吹过,带出一丝凉爽。

银筝望了望门外:“怪热的,姑娘,我去前头买两杯甜浆来喝吧。”

陆曈道:“好。”

长街清净,这时候没什么人来,陆曈坐在里铺桌前,随手翻起纪珣带来的医籍,暑日悠闲,渐渐眼皮泛起困意。

门外有动静声,一片阴影投映过来,她以为是银筝买甜浆回来,一抬头,就见门外走进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者穿得简朴,葛衣藤杖,鬓须皆白,行动间不太方便,手里攥着方绢帕,一进门,就低低咳嗽起来。

陆曈起身,走出药柜后,搀扶着老者在桌前坐下。

“大夫,”老者止住咳,望向她道:“近来我总觉头昏倦怠,夜里不眠,乏力多汗。劳烦大夫看看。”

说着,伸出一只苍老枯皱如树皮的手,搁在陆曈面前的软垫前。

陆曈伸手替他号脉。

里铺安静,片刻后,她收回手。

“因于湿,首如裹,湿热不攘,脉道难充。”

她站起身,“思虑过度,损伤脾胃,脾失健运,则气血生化乏源,清阳不生,浊阴不降,四肢肌肉失养,故而头脑昏蒙,全身乏力。”

“不是什么难题,开几副养心安神、健脾化湿的方子就是。”陆曈走到药柜前,拿起桌上纸笔写下药方,“老先生是在这里抓药还是别处抓?”

“这里。”

陆曈点头,见老者又咳嗽起来,遂提起桌上茶壶,把消渴药茶水倒了一碗递于他面前。

老者颤巍巍接过茶碗,道了一声谢。

陆曈又转身,到药柜前继续抓药。

老者捧着茶碗,抬首打量一下医馆四周,目光在掠过墙上那幅泛着金光的锦旗时停了一停,最后,才抬眼看向站在药柜前的人。

女子正低头拉开药屉,按方子写的抓取药材。

她做得很认真,并未注意身后的视线,一只手牢牢托着装药的木匾,动作又快又麻利。

“都说西街仁心医馆的陆大夫医术好,今日一见,没想到竟这样年轻。”他突然开口。

陆曈一顿:“老先生过誉。”

“听说陆大夫并非盛京人。”

陆曈关上药屉,把抓好的药拿到药柜前细细扎好,“我在苏南长大。”

老者点头,仿佛拉家常般攀谈,“陆大夫是苏南本地人?”

“算吧。”

“为何说‘算’?”

陆曈把药材包好,提着两大包药回到桌前,在对方跟前放下。

“我是孤儿,自小被人收养,不知自己父母是谁,原归何处,是以也不知能不能算苏南人。只是自我记事起,就在苏南长大。”

老者有些惊讶,望着她的目光隐带怜惜,“真是可怜。这么说,你约莫五六岁时,就已在苏南了。”

陆曈颔首:“应当三四岁吧,或许更小。”

“三四岁……”

老者沉吟片刻,微笑起来,“大约是十三四年前了,说起来,十三四年前,老夫也曾去过苏南一回。”

“苏南处南地,同盛京不同,老夫还记得苏南护城河前,当年曾有一座刻满佛像的石桥,上头刻着的是睡佛还是文殊菩萨……”

“老夫年纪大了,已记不大清,陆大夫既在苏南长大,能否告知老夫,石桥雕刻的,究竟是什么佛?”

陆曈抬起眼眸。

面前老者和蔼地望着她。

李子树把门外日光拦住大半,昏暗里,她这才看清楚,老者一双眼睛似生淡淡白翳,显得浑浊而灰败,望着她的神色慈祥,安静地等着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