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雪(三)

细柳自沉蛟池中出来,见惊蛰等在崖边石道上,她走上前去:“不是让你在别苑待着?”

“山主找我回来问话……”

惊蛰才进紫鳞山几年,他一直有些惧怕山主,此刻看见细柳肩背上交错的鞭痕,他不由道:“细柳,你没事吧?”

“不碍事,”

细柳看着他道,“山主找你,可是问我的事?”

惊蛰抿了一下唇:“是,我已说了,事无钜细。”

细柳神情平淡地“嗯”了一声,道:“那你随我一道去见陈次辅,花若丹平安抵京,山主让我去给他一个说法。”

燕京城中正值宵禁,五城兵马司各司其职,领军巡夜。

城东一队巡逻的兵士方才路过一片街巷,两道影子如风一般掠过高檐,隐没在茫茫夜色里。

陈府是一座三进院,满庭被精心伺弄的草木错落有致,点缀疏灯,颇有几分古意,只是对于在京官员而言,无亭台水榭,假山顽石者则不成园致,如此三进小院,实在过分寒酸。

年逾五十的陈宗贤站在庭内那长方的鱼池前撒着鱼食,听见一阵细微的动静,他回过头,只见一紫衣女子与那十三四的少年不知何时已在不远处站定。

“恩公。”

惊蛰恭谨地唤了声。

陈宗贤看着他,眼底露出些许淡笑:“这趟是你第一回 出去,感觉如何?”

“禀恩公,挺好的。”

除紫鳞山主外,陈宗贤是唯二令惊蛰变得无比规矩的那个人。

陈宗贤点点头,目光落去细柳身上,细柳上前一步,拱手道:“陈次辅。”

“我知道,”

陈宗贤将指间的鱼食一粒粒撒入鱼池,“花若丹的画像早入了宫,咱们之前的计划是行不通了,可左护法你是否应该给我个解释,你为何要护送她上京?”

“我以为,陈次辅您会想要玉蟾。”

细柳迎向他审视的目光。

“玉蟾我自然想要,”

陈宗贤的指腹碾碎鱼食,“可玉蟾呢?左护法你拿回来了么?”

“恩公,”

惊蛰忙道,“这件事其实不怪细柳,实在是那花若丹心思深沉,我们……”

“我的确没有拿到玉蟾。”

细柳出声打断惊蛰,她面无表情道:“难道事到如今,陈次辅还存有拉拢王进之心?”

锦鲤轻点水面,发出轻微水声,陈宗贤的目光倏尔从鱼池再度挪到细柳身上。

细柳继续说道:“我知道,那曹凤声的东厂能有今日,全因当初他与陆阁老联手斗倒了前任首辅赵籍,您之所以拉拢王进,是因为他与曹凤声不和。”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悖逆我?”

陈宗贤乍听恩师赵籍的名讳,面色微沉,“朝廷中事岂是你能置喙的?她玉海棠到底是如何管教属下的?”

细柳垂首,“陈次辅息怒,我并非有意违背您的意思,而是那王进身为知鉴司使,为谋求私利而插手庆元盐政,即便他能杀了一个花砚,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您今日保他,来日谁又会保您?”

陈宗贤眸色一深:“左护法这是何意?”

细柳抬起一张苍白清臞的脸来,目光与之一接,平静道:“都说花家有一枚价值连城的碧玉蟾蜍,里面藏着庆元盐政的秘密,可时至今日,谁又真正见过那碧玉蟾蜍?”

陈宗贤一听这话,眼底浮出一分异色:“你是说……”

细柳站直身体,说道,“陈次辅,我以为那王进就是一面四处漏风的破鼓,我们与其一回又一回地修补这面破鼓,倒还不如一开始便选那条更稳当的路。”

“一开始的路?”

陈宗贤看着她,“花若丹那父亲花砚身为庆元巡盐御史,家业不可谓不丰厚,我原本意在令你取代她入宫,将来你若做了太子妃,花家的家底便是太子的依仗,将来无论谁做太子,于我们而言也都算有利,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花若丹的画像偏偏传入了禁宫……这条路,难道不算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