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刚刚看了难民营里掺了谷糠的粥,转眼他们车子在德兴菜馆门前停下。
唐先生伸手:“小余先生第一次来上海吧?”
“是。”前生今世都是第一次,上辈子他到死国门都没开,连云南都没能回一趟,更何况是上海?
“那一定尝尝正宗的上海菜了。这家老店是光绪三年就开的,到如今要六十年了,做的上海菜味道是一只顶的。”唐先生请余嘉鸿进饭店。
余嘉鸿跟着他们进去,上到二楼雅间,雅间是真雅,绣花屏风隔成了内外间,外间放了罗汉床,余嘉鸿隐约能闻到大烟的味道,里间一张红木餐桌,墙上挂着的一幅鱼虫画作。
他们三人落座,三个妙龄女郎进来,挨个站在他们身边,先给他们倒茶。
唐先生点了菜,跟陆老先生说:“小余先生别看生在南洋,还是留洋十年才回来,却是把我们中国人的文化传承得极好,而且烟酒不沾。”
“竟是这样,实在难得。”陆老先生说道。
“我出去时,年纪还小,祖父怕我学坏了,自然千叮咛万嘱咐,我就把这些记在心里,早早读完书,回星洲。”余嘉鸿说话一如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
他拿起茶杯,里面嫩芽青翠,香气袭人是上好的碧螺春,边喝茶边听两位说当前国内的局势,与未曾沦陷的武汉重庆不同,这两位明显心头摇摆。
说起当年日本人不费力气就拿下东北,他们又是亲历了上海的沦陷,租界笙歌达旦,一河之隔,炮火也不曾歇过。
国军精锐尽上,杀得血肉横飞,最终还是丢了上海。日本人再强悍,也不敢越租界一步,他们没信心中国等来光明,对殖民者又充满信心。
余嘉鸿对此不发表意见,有一点他认同,他们说逃进租界的难民总是要活下去的。
菜上来,陆老先生身边的女郎伸出纤纤玉手介绍,糟鸡、熏鱼、凉拌海蜇和四喜烤麸。
他是闽南人的口味,糟鸡咸鲜中带着酒香,倒是正合了他的口味,熏鱼的话他吃起来就有点太甜了。
第一道热菜上来,身边的姑娘吴侬软语说是鹿筋拆烩鱼头,说是来自于淮扬菜,要把鱼头上八十四根骨头全部拆出来,再做成这么一盘鱼头。
“鹿筋软糯,鱼头软烂,不失形状,汤鲜肉美。”陆老先生介绍。
余嘉鸿夹了一筷,吃了一口,说:“陆老先生是老饕,确实如此。”
下一道菜上来,这道叫青鱼秃肺,说是不是青鱼肺而是青鱼的肝,余嘉鸿也喜欢吃鱼肝,星洲有方鱼的鱼肝,那个肥美,他能多加一碗饭,但是方鱼的鱼肝很大,一条方鱼就可以做一盘了。这个青鱼的鱼肝,要十五条青鱼,才能凑这么一盘,据说只有冬天的青鱼肝才能这么丰腴。
再一道,也是极致精致稀罕的菜,据说用料是本地的四腮鲈鱼,碗里放上太湖莼菜,鲈鱼片成晶莹剔透的薄片,盖在莼菜上。女郎手执茶壶将滚烫的高汤浇在鱼片上,把鱼片烫熟,吃一个鱼片鲜嫩,莼菜滑爽,还有这汤的鲜美。
两人又是介绍一番这个四腮鲈鱼的珍贵,三国张翰为了家乡这一口,毅然辞官归故里。
好吃是好吃,但是现在看着外头密密麻麻落下的鹅毛大雪,只能说这不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余嘉鸿面对两位希望兴泰轮船能够给与全力帮助的要求,他推说自己年纪轻,这还是得回去跟父亲汇报了才能决定。往里运送粮食和救济物资自然义不容辞,但是两位私心还是大了些。
一起吃过饭唐先生送余嘉鸿回酒店,他说明晚唐家将举行一个舞会,刚好是个机会,可以带他认识上海各界朋友。
余嘉鸿客气地感谢他的招待,也表示会出席明晚的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