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075

看见眼前之景,不光是郦酥衣,随行之人皆一阵沉默。

天下战乱兴亡,第一个受苦的是百姓。

郦酥衣自幼在宅院中养大,一直与母亲关在别院,何曾见过这般惨烈的景象?

一侧的魏恪走上前,缓声道:“二爷,夫人,此处乃是通阳城的贫民窟,城中流民,大多汇集于此地。”

循声,沈兰蘅亦放眼望去。

相较于郦酥衣,他神色平缓,面上并无多少动容。但心想着此时自己要装作是沈顷,沈兰蘅便将眉头蹙起,同身后问道:

“如今这通阳城,是何人在管辖?”

魏恪答:“知府薛松。”

薛松。

他假模假样地将此人名字念了一遍,“他人如今在何处?”

“应是在府中。”魏恪道,“二爷,可否要唤此人来见您?”

“不必了。”

男人目光微垂,佯作无意地瞧了身前少女一眼。他心中掂量着,此时这具身子的主人如若是沈顷,那他又该怎么做。

他要怎样做,才能不叫郦酥衣起疑,才能讨她欢心、让她高兴。

通阳城毗邻西疆,北风一吹,登即便有烟尘四起,将人两眼吹迷。

郦酥衣正欲抬手遮挡风沙,已有一只手将她面前紧护住。那是一截雪白的袖,正带着些许兰花香。那衣袂柔软,此刻正轻轻抚于她面上。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将那片衣袖攥住,转过头。

少女一双杏眸乌黑明亮。

“郎君是要亲自去拜谒薛府吗?”

沈兰蘅顿了顿,反应过来:“啊……是,是要去薛家府邸上看看。”

郦酥衣将他的手指攥紧,婉声:“我与郎君一同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牵起他的手。

少女手指柔软纤细,干净得像一根根无暇的宝玉,却又不似宝玉那般透着凉。沈兰蘅垂眼,瞧见自己与她十指纠缠着,恍若一道清风缠扯着另一道清风。

无人看见的地方,他的脸颊微微红了一红。

男人喉舌微烫,结实的喉结向下咽了咽,他定下心神朝前走去。

通阳城并不大。

道路两侧,却处处是流民。

活着的、冻死的,神智正常的、几近疯癫的。

郦酥衣攥紧了男人的手指,呼吸微屏。

眼前之景也引得沈兰蘅疑惑蹙眉。

他原先以为,只是贫民区如此疾苦不堪,如今这一路而来,竟让他觉得这整座通阳城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这里的每一处都被埋葬,整个天被笼罩得灰蒙蒙的,城中的凄苦之气看不到尽头。

先前,被沈顷压着读书时,他也看到过些卷宗。

其上,便有记载着有关通阳城的民情。

因是地处西北,又距西疆极近。每逢西疆战事,第一个受到波及的便是这通阳城。兵力不足,通阳城的男子便要被拉去充军;硝烟四起,此地更是要绵延起不少战火。

也是因为这些原因,朝廷破例——不单单减免了通阳城中不少税收,每年还会额外向城中拨不少钱款。

看着眼前这一片荒芜之景,沈兰蘅的眸光沉了下去。

腰际宝剑虽未出鞘,仍泛着泠泠的寒光。

此处离薛府并不远。

几人匆匆步行,未用了多久,便已来到薛府之前。

薛宅门前清幽,气派的宅府门前竖立着一块牌匾,其上一个“薛”字赫然在目。

敞亮,气派,考究。

这是郦酥衣对薛府的第一印象。

这里却与适才的流民街大不相同。

几人方一站定,便有门童迎上前。

那小丫头梳着双鬟,只一眼,便瞧出这几名来者的出身不凡,于是言语之中也多了几分恭顺,弯身同他们道:

“敢问大人从何处来?可否有拜帖?”

沈兰蘅露出腰际令牌。

龙纹金边,于日光之下闪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那门童认得这令牌,身子愈躬,言语间的恭敬也愈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