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柔嘉贵妃薨逝, 以皇后之礼下葬。
礼部官员忙得脚不沾地,一边是新立的太子,一边是太子生母的丧事。
朝堂官员知道殷贵妃病体沉疴日久, 并未感到惊奇。百姓中随便议论了几句便过去了, 生前富贵,生后殊荣。殷贵妃这辈子福泽深厚, 足够令人艳羡。
圣上极为悲痛, 宣布缀朝五日。
殷贵妃停灵中宫, 久未开启的中宫大殿,终于在先皇后薨逝多年,再次开启。
除去秦郡王, 宗亲每日进宫,命妇在移棺皇家寺庙停灵时进宫哭丧。
太子齐重渊服孝一年,身着齐衰丧夫跪在金丝楠木棺椁前, 乍然之下,经历大喜大悲,整个人都神思恍惚。
他不明白,大喜的事情,为何就变成这样了?
肯定是她心生不满, 她没能当成皇后!
等他登了基,不但会加封她为皇后,还会封她做太后。
为何她就不肯忍一忍,替自己多想一想, 要在大喜的时日,给自己添堵?
他再也没了阿娘, 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除了大典大朝会,齐重渊从未下跪过, 天气尚热,殿内四处摆放着冰鉴,他浑身冰冷,膝盖更是钻心疼痛。
齐重渊身形晃动了几下,跪在他身后的殷知晦,忙暗自伸手托了托,道:“殿下伤心过度,且到庐棚暂且歇息。”
青书琴音忙上前,搀扶起齐重渊到了庐棚歇息,他接过青书递来的茶水吃了两口,突然想起了什么,沉声问道:“文氏怎地没进宫?”
两人面面相觑,青书委婉地道:“殿下,文娘子身份低微,不宜出现在中宫。”
齐重渊回过神,懊恼地放下了茶盏。如今他是太子,一国的储君,在此时不宜节外生枝,待丧事过后再琢磨她的封号。
唉,阿愚与他一样悲痛,他还要去看陵墓,太子府的一应琐事,没空陪着他说话。
要是她在,他满腹的委屈,难受,便能悉数与她倾倒了。
一场秋雨之后,京城夜里便凉意浸浸。墨黑的天际,稀疏的星星闪烁,巷子里偶尔传来野猫跑过的动静,四下无人。
浓密石榴枝覆盖下的角门,无声无息打开,门口立着高壮的秦谅,朝着从暗处走来的文素素颔首致意。
门很快关上,两人穿过甬道到了前院,在一颗石榴树下停下脚步,秦谅伸手招呼:“娘子请坐。”
石榴树下摆着石桌石凳,。红泥小炉上的茶壶在咕咕响动,灯笼昏昏,石榴树下灯影婆娑。
并无人仆从小厮伺候,院子里只有两人,秦谅靠近小炉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文素素仰头望着石榴树,道:“这棵树的石榴果,结得真好。多子多福啊。”
秦谅伸手拿茶壶的手一顿,深深看了眼文素素,提壶斟茶,“文娘子请。”
文素素欠身道谢,秦谅抬头看向石榴树,神色颇有些怅然。
“秦氏发迹晚,在世家权贵眼里,秦氏就是泥腿子。大齐开国多年,靠近皇城一带的宅子皆居满了世家权贵。秦府的宅邸,宽敞归宽敞,就是离皇城远了些。这间小院一共两进,是我的祖宅,离皇宫比秦府要近。宫中忙碌,值守时,我皆在此处歇息,家母只生了我一个独子,盼着我能替秦氏开枝散叶,便在院子里广种石榴树。院子里的石榴树,皆是家母在世时所种。结的石榴果子多,却都苦涩,难以下咽。家母去世得早,没能享到我的福。我留着这些树,一是怀念家母,二是图个热闹。”
秦谅手握茶盏,叹了口气,“子欲养而亲不待,贵妃娘娘薨逝,太子殿下悲痛欲绝,我便想起了当年家母去世时,我是如何的难受。无论父母,子女,生离死别,皆为人间至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