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渊阁
御书房的大门缓缓开启,初升的晨曦中,从逆光处慢慢走出的女子,一身红衣,鲜艳深沉,手中长剑及地,铿然作响,步履沉然,与进去时一般无二的闲散淡然,但周身上下都席卷着凛冽的清冷之气。
跪在外面的人俱是凝神屏息,里面的动响他们虽然听不真切,但谁都知道宣和帝熬不过去了,只是没有人敢先开口罢了。北汗大军虎视眈眈,现在的大宁如刀俎之肉,任人宰割,若是宣和帝崩逝的消息传出去,皇室必定暴乱,整个大宁将陷入更加难以预料的混乱之中。
婉阳红着眼,抬头死死的看着御书房中倒在榻上的宣和帝,强忍着战栗的惊恐站起身。百里正一身素服隐于回廊处,神色平静,只是眼神深处隐着点点悲痛,似是惋惜,却又像是解脱。
安四随着婉阳起身避到一边,见宁渊面色淡然,止不住的可惜,陛下临死之言看来仍是未让其动容分毫,倏忽间,他垂头低瞥,眼神一亮,那宽大的绣摆中握着长剑的手……却分明在微微颤抖——即使,那握剑之人也许都未曾察觉。
安四头一次感谢起三十年宫闱起伏岁月所锻炼出的观察力来,他轻轻推了推婉阳,长舒一口气拉着直愣愣的婉阳又退了几步。
晨曦迎着威严的皇宫渐渐洒落,镀上薄薄的鎏金色泽,红衣常服的女子低垂下眉,手拖长剑一步步走过皇城,庄严宏大的皇宫仿似顷刻之间唯余那清越的划剑声响彻天地。
回过神来的婉阳拖着裙摆跟着朝外跑去,凌乱的脚步直直的停在青帝剑剑痕戛然而止的地方——朝阳门上,太和殿下。
沉寂皇城五百年的渊阁遥遥相对,婉阳眯着眼抬首一望,立时顿住。
红衣素颜、清冷如画的女子一步步走过五百年未曾有人闯过的回望桥,消失在桥头深处。渊阁前是浓浓的阵法迷雾,她瞧不真切,却恍惚有所明白。
皇城中留守的禁卫军睁大眼看着瞬间不见的宁渊,呆愣着回不过神来。大宁诤言——皇城渊阁,非隐山中人,不得而入。
婉阳微微回转头,话语里带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恍惚,忽而成熟通透起来:“安公公,这就是父皇将大宁托付给洛宁渊的原因?”
安四回应声‘是’,跟着婉阳停在太和殿下,微微仰头,浑浊的目光也似是染上了清明。
回望桥不过区区百米,宁渊一路行来却觉得分外艰难,平缓深沉的纯黑基石都恍似袭上了难以言喻的色泽。当年,她记得那人见她平日喜穿黑衣,还曾揶揄取笑过,如今想来,却平添伤感。
但路再长也终究会有走完的时候,是以当宁渊抬眼看到渊阁前站着的蓝袍青年时,一点也不例外。
当初封凌寒所做的一切都与隐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宣和帝若是存心让她入世,又怎会少得了司宣阳。
“山主。”司宣阳低头执手行礼,见面前的女子眯眼不语,心中一凛走上前了两步。
“说吧,为什么封凌寒会认为我没有死?隐山到底说了什么?”
毫不客气的声音甚至夹着些许不耐,司宣阳面上不显,心底暗喜,看来宣和帝做了这么多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他还从未见过墨宁渊如此外露的情绪,当即肃声回道:“山主可还记得山中灵玉?”
宁渊点头,她当然知道,隐山的每一任山主都会在继任的时候拥有属于自己的灵玉,灵玉系之命脉,人亡玉灭,无一避免。当初师祖过世时曾亲眼看到师祖的灵玉烟消云散,虽说她至今也未明白自初代起便传下来的灵玉到底有何神通,但却知道这东西乃隐山至宝,独一无二。
似是明白司宣阳所言,宁渊一挑眉,便道:“可是因为灵玉?”
“是,山主,当初您消失东海后,供于宗庙中的灵玉就碎了,只是灵玉虽散开却未毁掉,那一代司执者费尽心力也未算出个中原因,是以便无法定夺山主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