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满船清梦压星河(三)
云摇来不及思考,面前这颗这可怖的仿佛足以湮灭整个乾元界的光球,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象。
磅礴的吸力已经将她生生拽了进去。
神魂如同被汪洋川流从九天之上重拍在崖下,意识昏晃,再苏醒时云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也确是隔世。
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立在红砂之上的四脚木桌,桌椅破烂,显然饱受风霜。
桌上,束起箭袖的左手一侧,搁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它的剑鞘被藏青色的老布条缠裹着,只露出剑柄上厚重的玄铁霜色。在这傍晚夕阳辉映里,剑柄像釉上了一层血色的漆,漆色下,又蕴着钝而坚实的暗芒。
甚至不须思考,云摇看见它的第一眼,就想起了它的名字——
不久前在天山之巅一声剑鸣通传八荒的……
神剑“奈何”。
确认过它的身份后,云摇对自己所处的时空也有了模糊的猜测。
奈何剑在手,她还是云摇,但却至少是三百年前的那位云摇了。
而桌脚下的红砂,从这方山路旁的酒肆地面,一直蔓延到视野的无尽远处。
仙域是没有这样的地方,但魔域有。
——炙焰红砂。
这里是魔域,四大主城之一,朱雀城。
云摇一时心绪古怪。
也就是说,慕寒渊七情之海里那颗犹如烈日的记忆光团,将她带到了他三百多年前的某个时间节点,这段记忆中有她的存在,而这个节点,竟然是在魔域。
乾门乃至仙域,人尽皆知,慕寒渊是乾门小师叔祖云摇当年从山外领回来的孤儿。
但绝无人知道未来道子竟出身魔域。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可以想见,会引得如何一番两域震荡,天下不平。
云摇思绪急转,下意识拿起旁边的茶碗抿了一口,想压一压惊。
“——”
一口入肚,辛辣如火,云摇差点呛出来。
她睖向手中“茶碗”。
是酒,她当年还好这一口?
而在落眼这片刻,云摇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原身记忆里,她之前在初次醒来时就已经查探过,却是并未注意到——三百年前与慕寒渊有关的部分,似乎全都模糊影绰,像是被什么外力抹除殆尽。
以至于她竟然完全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如何带走了少年时期的慕寒渊?
云摇蹙眉,不待回神,像是无形之中的本能驱使,她手中酒碗已经被重重地搁上了桌面。
“——砰。”
酒碗砸桌。
不远处,背对着这边的堂倌卖力擦桌子的身影一僵。
似乎煎熬了一番,堂倌才赔着笑脸转回来,小快步跑到了云摇身旁:“贵人可是有何吩咐?”
也不知她做了什么,叫这跑堂的怕成这样。
云摇暗自想着,就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浸上冷意的哑:“如此酸涩,难以入口,你这酒里莫不是下了毒?”
“贵人冤枉,小的哪敢啊!您若不喜欢,店里还有其他的,小的孝敬给您!万万不敢惹贵人动怒啊……”堂倌吓得连声惊呼。
“行了。”
云摇不耐打断,靠回长凳后,撑着这方炙砂之上酒肆棚子的檐柱上:“我问你答——敢有欺瞒,看我砸不砸了你这黑店。”
“是,是,贵人尽管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近些日子,这里可有什么妖魔作乱?”
“……啊?”
别说堂倌愣神,连刚开口的云摇自己都愕然:莫非三百年前,云摇是跑魔域斩妖除魔来的?
“问你就答,啊什么啊?”
刚抬起的酒碗又磕回去,这次更重,吓得堂倌险些当场跪下——
“小、小人不敢说啊,”堂倌连连擦着汗,偷眼观察她神情,“贵人当真,当真要听吗?”
“嗯?”
云摇侧身。
堂倌咽着唾沫开了口:“要说最,最大的妖魔祸事,当是三、三日前,一位红衣女魔头——不,红衣仙、仙子,屠了那白虎城主,还有他的拥趸……白虎城护城河八百里、八百里飘血,至今未绝……”